“行。”
他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靳晏禮退出門外,手指擰着門把手,将門給帶上了。并沒有離開,而是反身背靠在門框,耐心等待着。
給周頌宜展示的禮服,全是已經改制過的。
尺碼已經改成适合她身量的碼子,所以她穿上身的時候,才會出人意料的合身。
“可以進來了嗎?”靳晏禮視線隔着門往裡瞥去一眼,頗為紳士地敲了敲門。
“進來吧。”
他推門而入,恰好捕捉到周頌宜眼底的訝異。
嘴角無意識地上揚,戲谑着,“我還以為會不合身。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人穿衣服,靳太太穿什麼都好看。”
“花言巧語。”
周頌宜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看他,而是領着裙擺,看向眼前那些琳琅擺放用來供挑選的鞋子。
一眼掃去,全是平跟的。
她抿了抿唇瓣,指了指角落的那雙,對離自己最近的傭人道,“就那雙吧,你替我拿過來。”
那是唯一、僅有帶跟的一雙。
看上去更像是不小心弄混了。
靳晏禮的視線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愣了一瞬,而後蹲下身體,替她選擇了一雙平跟帶銀色細閃的鞋子。
他說,“這一款很适合你。”
周頌宜低頭看去。他選的這雙,和自己選的那雙,兩者之間隻有有跟和沒跟的區别。
她的語氣很平靜,“那雙。”
雖然從前坐在輪椅上的日子尤為長久,但人的心底總會嘔着一股氣,自己和自己較勁。
靳晏禮捏了捏眉心,有點無奈,他倒是沒想過,周頌宜也會有犯倔的時候。
對上傭人為難的神情,他有點兒無可奈何地笑了聲,更像是被氣笑的。
最終妥協了,“您替她取了過來吧。”
周頌宜本意是想自己穿的,奈何靳晏禮锢着她的腳踝,不讓她掙脫,兀自替她穿上了高跟鞋。
站起身,“我在你身邊,要是覺得不适應,就靠我身上。”
“謝謝。”
周頌宜望了他一眼,難得的沒再嗆聲。
*
宴會是在戶外舉行的。
春天的夜晚,風中花香濃郁。花圃中精心養護的薔薇,在風中搖曳,粉白花瓣落了一地。
有别于傳統壽宴,靳老太緊跟年輕潮流,宴會是在草坪上舉辦的。
風吹,兩岸的樹蔭晃動。
篝火劈裡啪啦地在燃燒,像是細碎的星子,在空中散開。
這個點子,取材于靳雨嬌。
她亦如和老太太提到的那般,宴會正式開始前回來了,“奶奶,祝您福如東海,日月昌明。”給老太太一個擁抱,而後西方式的貼面禮。
靳雨嬌這幾日和好友約着跑去阿勒泰旅行了。
其實今晚本可以比原定時間早些回來的,隻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在回城的路途上,遇到了一起追尾事件。
在交警趕到前,車子堵得水洩不通。車屁股近乎挨着車屁股,龜速爬行中。
耽擱了大半小時,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換禮服、化妝,以全新的面貌出現在老太太眼前。
靳雨嬌在侍者推着的香槟車中取了一支香槟杯,舉着杯子,湊到老太太跟前,說着一些俏皮話。
“謝謝雨嬌,奶奶收到了。”老太太眉開眼笑,“聽你媽說你這幾日和好友一塊出行遊玩,如何?旅程還算愉快吧?”
“那肯定。”她挽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嬌道,“要不是路上耽擱了一陣子,我肯定早就回來了。奶奶你是不知道,我出門在外的這幾天可想你了呢。”
“我出門也沒忘記您,特地給您帶回了當地特産。”
“是嗎?”三言兩語,把老太太哄得不亦樂乎,“雨嬌啊,你這嘴巴就跟摸了蜜一樣。”
“這個就是雨嬌啊,感覺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之前的小丫頭如今竟然長成大姑娘了。渠姨,要不是聽您們的對話,我真真是認不出這丫頭了。”
靳雨嬌順着聲源看去,是一張陌生的臉龐。
她在心中斟酌着,但也沒擅自開口。
黎青陪在老太太身邊,見她怔愣着,開口為她介紹着身邊站着的兩位西裝革履的男人,“雨嬌啊,這位是你沈叔叔,你小時候還抱過你的呢。旁邊這位是你沈叔叔的兒子,沈遇。”
說到這,還頗有點懷念舊時光的樣子,“還記得你以前總喜歡跟在小沈身後,哥哥長哥哥短的叫,也不知道現在還記不記得?”
沈遇視線盯在靳雨嬌臉上,順勢道了句:“雨嬌現在大了,内斂不少。”
靳雨嬌看了一眼對面的那位青年,看着倒是一表人才,可惜不是她的菜。
況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她壓根就沒點印象,也不知道她媽是不是胡編亂造的。
扯起唇角沖對面人勉強一笑,而後對着黎青喊道,“媽。”
黎青一聽靳雨嬌這明顯求饒的聲音,隻得無奈轉移了話題。
姑娘家家的,還是臉皮薄。
雖然心中有意撮合,但終歸還得看孩子自己的意願。
“我哥呢?”靳雨嬌環顧四周,試探性開口,“我都過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看見他們。不會來得比我還遲吧?”
“你哥上午就回來了,”黎青沖她皺了皺眉,“現在應該在别處。你過去看一眼,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讓他們記得過來。”
“哦。”
靳雨嬌應了聲。
不過她并不打算去找,而是在手機上給靳晏禮發條消息,讓他自己過來,而她則是找個角落清淨一下。
這幾天在外面瘋太狠了,現在還沒緩過勁。
消息發送過去,還沒等到回複,倒是讓她正好看見人了。
兩人正在和人交談,她也不便過去湊熱鬧,隻想等人說完話,上前交代完事情,就趕快離開這裡。
靳雨嬌等人離開,她還沒走上前,便被靳晏禮給發現了。
聳拉着腦袋,“哥。”而後快速交代完自己的任務,将身側的周頌宜忽略了個徹底。
在對方壓迫的目光中,不情不願地對她喊了聲,“嫂子好。”
周頌宜心下正煩躁,靳晏禮今晚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帶着她見了許多靳家這邊的親戚和他那些圈内朋友。
言辭間,分明存着故意的心理。
先前兩人領證,其實隻是算是圈内人知道,并未辦婚禮。
靳家這邊的親朋好友隻是知道他靳晏禮結婚了,至于另一半是誰,略有耳聞,卻也沒真正見過面。
如果不是他,自己現在應該是在老太太身邊的。
對于眼前突然出現的小姑子,兩人先前委實沒有多大的交流,不想在這浪費太多的時間,也不想有過多的牽扯與瓜葛,隻想趕緊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周頌宜對靳雨嬌笑笑,轉而仰頭看向身側的靳晏禮,“你們兄妹有話慢慢聊,我去那邊透口氣,等會兒再回來。”
“去哪?”靳晏禮捉住她欲掙脫的手。
她随手指了指篝火處,“去那邊看看。”
“爸媽都在這邊,奶奶那現在看起來也不太需要我。反正也是沒事,出去轉轉就好。你們靳家商業上的那些合作夥伴,我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就不在這添亂了。”
再次被阻攔,她也有點煩了,“我人就在你們家。”那隻沒有被他攥住的手,推開她拉着自己的手,眼裡有笑卻沒有情感地直視着他的眼睛,“你怕什麼?”
“周頌宜,你什麼意思?”
靳雨嬌看着眼前這幕,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
說完,自知失禮,音量降下去不少。
她盯着周頌宜,“我和我哥沒什麼好聊的,你們自便,不用管我,我馬上就到我媽那兒去。你們兩個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跟我沒關系。”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心底卻一直在琢磨這件事。
她哥的感情,現在都這麼糟糕了嗎?
以前隻知道周頌宜不喜歡她哥哥,可也沒想過今晚竟然這樣不避人,就不怕自己跑爸媽面前告狀嗎?
隻是告什麼狀?說她和哥哥感情不和睦?
想到這,她瞬間明白了。
周頌宜本來就不在意哥哥,所以自然也不會避諱自己,更不怕爸媽他們知道。
靳雨嬌頓住腳步,扭頭往回看了一眼,恰好對上周頌宜探尋的目光。
猶如鋒芒刺眼,她瞬間收回自己的視線,決定自己還是不要瞎去攪和了,免得越攪越渾。
“你晚上和我說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周頌宜盯着靳雨嬌離去的背影,也懶得再掙紮了,語氣好奇中又帶點好笑。
她扯了扯嘴角,問:“為什麼說,這裡有我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