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呼……不要緊張,好的。”
勞拉把聽筒從男孩的胸前移開,視線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根本聽不清,心率太快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男孩的呼吸更急促了些。
勞拉看了一眼排在後面長長的隊伍,一群金發碧眼的雅利安少年正好奇地朝這邊張望着,從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
“瞧,芬恩那個弱雞!”
“他看見醫生都要發抖,更别說上戰場了,一定會尿褲子的哈哈哈……”
“安靜!”隊伍後面傳來嚴厲的呵斥聲,一個身穿納粹制服的軍官大步走了過來, “我平日是怎麼教導你們的,遵守紀律、服從命令,是成為德意志軍人的第一要義!”
接着,他鷹隼般的目光落在臉漲得通紅的男孩身上,男孩把頭埋得更低了。
他看向勞拉: “醫生,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沒什麼”,勞拉重新把聽筒放到男孩胸前, “隻是有些緊張。”
勞拉沒說誰緊張,軍官的視線在男孩和她身上來回移動,但最終他隻是輕蔑地嗤笑了一下,理了理軍帽便走開了。
“好了,下一個。”勞拉說。
聽到這句話,面前的男孩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起身離開了。
結束了這個小插曲,後面的隊伍又很快移動起來。
勞拉看着護士遞過來的登記冊,嘴裡問道: “名字?”
有人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來,說道: “威爾曼,威爾曼·穆勒。”
“威爾……威爾曼?”勞拉有些驚訝地擡起頭,一個月前不顧父母反對毅然決然加入希特勒青年團,并獨自前往柏林的威爾曼就坐在眼前。
“姐姐。”威爾曼小聲說。
勞拉把聽筒壓到他胸前,低聲說: “你最近怎麼樣?”
威爾曼加入的可是一個準軍事組織,目的就是把德國男青年訓練成未來的納粹鬥士和士兵,她不認為這一個月以來他會過得很輕松,事實上,勞拉端詳着他的臉,明顯黑了也瘦了。
勞拉還想說什麼,忽然看了一眼不遠處徘徊巡視的幾個軍官。她不知道這時期親屬探視要走什麼流程,但她顯然不太想跟一堆納粹分子打太多交道。
她迅速完成對威爾曼的檢查,又問了一些問題,就在表格上簽了字。
“午餐後我們有二十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到時候見。”威爾曼起身時在她耳邊輕聲說。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勞拉坐了幾個小時不挪動,一動起來渾身就嘎吱嘎吱響。
“真是遭罪,”勞拉心想,或許她真的不是在做夢,因為沒有哪個傻子在夢裡還要上班的。
“你的飯盒。”克裡斯汀娜把午餐遞給她, “軍事學校的夥食可比醫院強太多了。”
“哦謝謝,是嗎……”
勞拉盯着面包和土豆……不管怎麼說,德國人就算再做出花來主食也還是這些東西。
她忽然就有些想念美式炸雞。
“你碰到威爾曼了吧。”克裡斯蒂娜說。
“是的,”勞拉用力咬了一口面包, “我們午餐後見,但我懷疑他不是想見我,他是來求救的。”
“什麼?”克裡斯蒂娜沒太明白,但她沒有追問下去,因為她的目光被遠處走過的幾個人吸引了。
勞拉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是幾個穿着軍裝的年輕軍官,他們正交談着往操場走去,但無一例外,都身高腿長、背影挺拔。
勞拉很理解地看了一眼克裡斯蒂娜,雖然希特勒是個瘋子,但這個落榜美術生挑選雅利安美男的目光毋庸置疑。
“等等……我沒看錯吧?勞拉!”克裡斯蒂娜眯着眼,語氣越來越笃定, “那、那個是,阿德裡安!”
“什麼?!”
這下輪到勞拉疑惑了,她說: “哪個?”
“哦我的老天,哪個?你問我哪個?那個!哦不不……他走了!”克裡斯蒂娜狂拍她的大腿,勞拉吃痛叫了一聲。
“我的女孩,你們倆多久沒見過面了,兩年?三年?”
克裡斯蒂娜有些同情地看着她: “哦男人們果然都TMD是混蛋,這麼多年他竟然不給你寫一封信、沒回去看過你一次?”
他回去看過的,勞拉心想,但沒見到。
克裡斯蒂娜義憤填膺道: “我就說男人到了柏林就要變壞,我看那些柏林的女人走在大街上屁股都要扭到天上去……你看見她們穿的裙子了嗎?哦我的老天爺,我真想拿個裹屍袋将她們從頭到腳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