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個惡心的……啊——我的鞋!”
“噓噓噓,不要像個在公共場合被偷摸了的少女一樣尖叫。”勞拉說, “往好處想, ‘你還有嘴臉像運動鞋,踩進去感覺就會很舒服’,你為什麼不試一試?”
“少尉!”勤務兵向萊文敬了個禮。
勞拉坐進車後座,盯着駕駛座上勤務兵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她對萊文說: “既然如此,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我聽說舒爾茨上尉正在為他的孩子尋找一名家庭教師,你認識他麼?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替我引薦一下?”
“我需要攢錢。”勞拉說。
萊文答應了。
勞拉在這件事上的想法非常簡單,她在醫院被瓦格納醫生穿小鞋不是一天兩天了,即便她可以這麼一直過下去,不高興了就滾他丫的,但這不是她的人生,這是“年輕的勞拉”的人生。
在這個女性不被鼓勵就業,而被更多要求“回歸”家庭學習家政和藝術的年代,1933年納粹建立的德國少女聯盟,吸納14-18歲之間德國青少女,是希特勒青年團的青年女性分支組織,以及後續在1938年成立的面向 17-21歲年輕女性的志願組織“美女與信仰社群”,主要目的都是教育女孩成為很好的家庭主婦,向她們灌輸納粹思想,使她們逐步淪陷為帝國的生育機器,為戰争爆發儲備人口。
勞拉知道, “勞拉”的父母似乎一直都不太支持她學習醫學,在“勞拉”到柏林醫院見習的這三個月裡,她甚至沒有收到一封來自海德堡屬于她的家書,唯一的一封,是母親寫的,雖然是寫給勞拉的,但整封信讀下來的核心内容隻有兩個:
“第一,自從你的弟弟威爾曼加入青年團後,寄給他的信鮮少且許久才有回信,是不是學校管理太嚴格,不知道他最近過得好嗎,希望你前去看望他并回信告知我們;第二,你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而喬納斯也有結婚的打算,我們還有施密特太太都覺得你們非常般配,你父親希望你盡快結束在柏林的見習回到海德堡,喬納斯是個好孩子,相信你們一定會相處得非常愉快。”
勞拉不知道“勞拉”是怎麼想的,但當她在深夜的燈下一字一句讀完那封信後,她閉眼躺在床上時,勞拉感覺到一滴并不屬于她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越來越多,這個年輕的女孩在黑暗中無聲地哭泣。
或許,勞拉在第一次穿越到1933年時,她曾短暫地與“勞拉”的父母們相處了一天,母親是溫柔可親的女人,父親是沉默包容的男人,但很顯然,如今看來,母親的溫柔和父親的包容其實并不屬于“勞拉”。
但即便是面對這樣的壓力,年輕的勞拉還是堅持完成了學業,選擇成為一名女醫生。
既然這是年輕的勞拉的選擇,那勞拉也必須尊重和幫助她。
隻要“勞拉”一天跟着瓦格納醫生,她一天就學不到東西,即便勞拉可以幫助她應付每一次考核,但未來,勞拉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回到屬于她自己的時代,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十年八年。但是生在這個時代的“勞拉”,她将會避無可避地直面戰争和血腥,她必須強大起來,到那時,一切隻能靠她自己。
然而,時間是有限的,這是1933年8月的一天,距離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還有六年,每一天,這個世界的人民都活在末日來臨的倒計時中,但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
年輕的勞拉看不到的、做不到的,将由三十四歲的勞拉來為她做決定。
所以,瓦格納醫生必須除掉。
而事實證明,天下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自诩英俊潇灑、風流多情的瓦格納醫生花名在外,其實非常好對付,勞拉隻是花了幾天下班後的時間去蹲守和跟蹤瓦格納醫生,就弄清楚了他的夜生活。
他大概率和三四個女人同時保持着親密的關系,有家庭主婦、單身教師和從事性工作的女性,而在這其中最特别的一個,就是舒爾茨夫人瑪麗。
舒爾茨夫人出身一個沒落的德國貴族世家,到她這一代什麼都沒傳下來,但貴族女人因為寂寞喜歡找情人的癖好倒學了個十足——呃雖然以瓦格納醫生的年紀和長相,勞拉覺得他和“小白臉”是基本不沾邊的,勞拉隻能往那邊方面想,或許是舒爾茨夫人有戀父癖,就喜歡比自己大一輪的,又或許瓦格納醫生天賦異禀,畢竟他能同時周旋在三四個女人中間,而且這絲毫不影響他每天準時上班。
即便是在1930年代,在這個少女流行未婚先孕的國家,其實舒爾茨夫人的行為倒算不上出格,反而算是年輕男女追求風月和刺激的一種風雅方式。
但問題就在于,瑪麗的丈夫約翰·舒爾茨上尉,似乎是個非常保守傳統的男人。
舒爾茨上尉加入黨衛軍的時間不算長,但他晉升得很快,勞拉覺得這種長期在被後世喻為“金發野獸”、“死亡的追随者”和“納粹魔王”的納粹變态萊因哈德·海德裡希領導下工作的男人,他絕對無法容忍一個女人在自己頭上種了那麼一大片青青草原,尤其是出軌對象還是個又老又秃的男人。
這對野鴛鴦之所以這麼肆無忌憚,不過是因為舒爾茨上尉常年在軍中生活,為他們的偷情提供絕佳聖地。
如果勞拉“加入”了這個家……她知道這一切,但她會裝作不知道。
要讓瓦格納醫生知道這個把柄落在她手裡,他不能再随便使喚她,她還能順便兼職賺點錢、拓展一下人脈,在這個亂世裡,賺多點錢、認識多點人,勞拉覺得這一定不會是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