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手寫的字迹寫着 “我申請加入‘生命之源計劃’……”
申請時間是1935年。
勞拉猛地瞪大眼睛,心跳得更厲害。
“怎麼會,為什麼我不知道……”
她的視線往下移,看見批準意見那一欄,蓋了個章印, “同意”。
不可能!
勞拉下意識咬緊了下唇,手開始哆嗦起來,她顫抖着繼續往下看。
一個更為醒目的紅色章印,在旁邊添了幾個單詞, “駁回”。
理由是:經檢查,身體條件未達到雅利安公民标準。
黑白照片裡的勞拉笑盈盈,那是她進入柏林醫院工作後拍的第一張照片,怎麼看那個理由都像是在扯淡。
但此時,她的冷汗綴在脖子上,要流不流。
“好了沒有。”門口傳來士兵的催促聲,他急着換班。
他大步走過來,看見那個瘦弱的女人正艱難地踮起腳,把那一大摞資料放到最高處。
“好了好了。”
勞拉走到他面前,笑了一下, “噢,實在是太感謝您了。”
“這是出生在那個時間段的孩子的名單。”
勞拉把摘抄着孩子名字簡寫的紙張遞給弗裡德裡希,這裡頭還有好幾個重名的,她隻能用瑪麗安一、瑪麗安二,尤納斯一、尤納斯二等等來标記,為了區分,她還在旁邊标注了這些孩子出生時記錄的身體特征。
弗裡德裡希盯着上面那一串龍飛鳳舞的英文速記,狐疑道: “你看起來和自己的母語不太熟的樣子。”
“呃……我最近正在學習英語。”勞拉搓了搓手。
聞言弗裡德裡希充滿鄙夷、輕蔑地看了她一眼, “你在外面最好别學美國佬和英國佬那一套。”
“會說英語可不是件壞事。”勞拉腹诽道,至少在1944年以後,非常有用。
不僅如此,她還打算抽空學習俄語。
“你怎麼能保證這個孩子就一定在這個名單裡面?”
“你就能保證那個‘孩子’一定在這裡嗎?”勞拉反問他。
弗裡德裡希閉嘴了。
“根據預産期前後浮動兩到三周生産,都是正常的。”勞拉歎了口氣, “除非你說的這個預産期的時間是錯誤的。”
“怎麼會?她的……親口說的。”
勞拉扶額,那就理論上應該在這個區間, “當然,也有早産兒的可能,不滿30周就出生。不過,以這裡……現在的醫療技術,能不能養活是個問題。”
“而且,” 勞拉頓了頓,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這樣不健康的嬰兒是不是違背了帝國培育雅利安超人的宗旨,我相信,它沒有存在的必要。”
在勒本斯波恩中心,很多孱弱的嬰兒剛出生就會被直接抛棄,因為他們不夠強壯。
勞拉記得護士從産房裡抱出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身上還包裹着胎脂,眼睛還未睜開,但微弱的呼吸聲和泛着青紫的小臉昭示着這是個不夠健康的孩子。
漂亮的納粹護士抓着它兩隻小腳把它倒放起來,拍打它,想讓它哭起來。
但這小貓一樣的生物,最終隻是發出幾聲微弱的嘤咛聲。
“又是一個病貓。”
護士說着,松了手,那嬰兒就像一塊小小的破布,掉進冰冷的池子裡,那裡本該盛着迎接它到來的溫暖清水。
醫生走過來,把藥水喂進嬰兒的小嘴裡,很快,那本就微弱的動靜就消失了。
他們稱之為“安樂死”。
“聽說它的母親隻有十六歲,”護士露出了鄙夷嘲諷的神情, “真是不知檢點的小娼婦!”
“它的母親呢?”另一個護士走過來問道, “我可不想再伺候她。”
“死了。”
醫生雲淡風輕地說,末了帶了點不争氣似的厭惡, “第一次生産就沒熬過去。這個月,看來我們不能達标了……”
屍體被包裹上白布,遮住女孩慘白死不瞑目的臉孔,最後被士兵直接塞進黑色的裹屍袋裡。
她流了很多血,染紅了生産時的整張床褥,她凄慘的嘶吼聲勞拉在育兒區都能聽到,勞拉不知道她的歸宿是哪裡,或許是集中營的解剖台。
女孩的屍體随着垃圾車一同消失在勒本斯波恩中心的大門。
勞拉忽然想起,她就是那個在做體檢時,請求醫生拉上簾子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