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尴尬的沉默。
“你……”
“這很難猜嗎?”勞拉轉過頭瞥他一眼,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司機, “難道喜歡監視、偷窺别人的生活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嗎?”
“噗嗤。”駕駛座的士兵肩膀聳動了一下。
瓦格納醫生瞪了他一眼,扭頭咬牙對勞拉說道: “夠了,别說得好像你沒做過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噢是的,”勞拉毫無心理負擔地承認了, “但我從不會試圖告訴别人我在這方面多麼厲害。”
“勞拉,你還是不懂,嘴上逞能占便宜什麼也得不到。”
“哈哈!”
勞拉簡直要捧腹大笑,她一邊脫鞋子一邊回道, “總比某些人強,隻會像是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守着自己肮髒的秘密,嫉妒别人清白的生活。”
“夠了!”
瓦格納醫生額頭青筋亂跳,如果不是在車上,他簡直想直接爬過來掐死這個像鹦鹉一樣喋喋不休的女人。
為什麼,這些年輕人總是那麼不聽話。
他沖士兵吼道: “掉頭,去達豪集中營!”
“我本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讓你無聲無息的死掉的,”瓦格納醫生惡狠狠地說, “可你總是這麼不聽話,這麼的……令人讨厭,既然你不想活着加入研究計劃,那就委屈你的屍體了!”
“我、我要親手解剖你的屍體,一刀刀割爛你的嘴和喉嚨……”
勞拉蜷着身子躲過瓦格納醫生試圖抓住她的手,但車廂内太過狹小,勞拉用腳踹他,踹得他鼻青臉腫,但還是被他抓住了小腿,往前座拖。
“你這個下賤的女人……哈哈,别以為靠着你那張年輕漂亮的小臉,就能在柏林醫院步步高升,媽的,憑什麼,我為柏林醫院工作了整整二十年,施耐德那個老東西!”
他用力地抓着勞拉的小腿,痛得她險些以為自己的腿骨折斷了。
“真是夠下賤的,我以為你在外面勾搭了迪特裡希家的公子哥,沒想到還和克萊因那個瘋狗有一腿……你們這些女人真是夠惡心的,在家裡規規矩矩奶孩子不行嗎,為什麼非要跑出來沾花惹草!”
車廂内一片混亂,整輛車被這纏鬥的動靜弄得東倒西歪。
不管怎麼樣,瓦格納醫生都是個成年男人,他的力氣不是勞拉能比的,因此不論勞拉怎麼掙紮,他很快就把她整個人從車後座一頭,拖到半個身子倒向前座。
駕駛座的士兵被這幅景象吓了一跳,被這兩個醫生的深仇大恨震驚住了。
“哈哈哈哈哈……”
勞拉忽然發瘋般大聲笑起來,她猛地坐起來,像個八爪魚一樣牢牢地抓住後座, “我下賤?你這個老家夥,你不會忘記自己是什麼東西了吧。”
瓦格納醫生忽然愣住了,就在他愣神的空擋,勞拉用力抓住士兵的頭發,一腳踹上瓦格納醫生的鼻梁,同時迅速收回腳,坐回後座上。
“啊——”
兩聲痛呼此起彼伏,士兵猛地刹車。
“閉嘴,滾下去!!!”瓦格納醫生憤怒地大吼。
士兵捂着頭麻利地轉身下車,跑得遠遠的,生怕被殃及,勞拉則一動不動。
“……”
“你這個婊子,你給我下來!”
瓦格納醫生打開後座的車門,扯着勞拉想把她拉下來。
但他低估了一個發瘋的女人的力氣,勞拉迎面就給他來了一拳頭,打得他的鼻梁鮮血直流,眼冒金星,順手把鞋子塞進他大張的嘴裡,瓦格納醫生後退幾步,跌坐在地。
“我說過我的業餘愛好是拳擊,你這個狗娘養的。”
勞拉趁機甩脫他的手,從後座爬向了駕駛座。
她摸索了一會兒,光着腳發動汽車,心裡默念: “上帝保佑,我會開這個老古董。”
勞拉一腳油門下去,這輛軍用小汽車就直接彈射出去,風吹得車頭那隻反卍字旗獵獵作響。
她在後視鏡裡看見瓦格納醫生從地上爬起來,在她的車尾氣裡扯着喉嚨憤怒地吼叫。
“把槍給我,我要殺了她,現在,立刻,馬上!”
勞拉遠遠地朝他豎起中指。
這一幕極具黑色幽默,既荒誕又詭異。
車子駛出去不過數百米, “砰”,子彈射中輪胎迅速癟了下去。
糟糕。
上帝明白,勞拉第一次知道原來自由近在咫尺是什麼感受。
但這又不是好萊塢,演什麼電影。
勞拉不合時宜地想着。
她看見後視鏡裡不斷接近的卡車,是那輛載着女孩們前往集中營的車去而複返,瓦格納醫生的頭從副駕駛的窗口伸出來,就跟兜風流哈喇子的癞皮狗一樣醜。
“真夠惡心的。”勞拉罵了一句。
沒了一個輪胎的汽車不受控制地朝一個方向偏移出去,勞拉握緊方向盤,試圖緩慢降低車速穩定車身。
但就在這時,那個狗娘養的瓦格納醫生催促着卡車追了上來,為了不被直接撞死,勞拉慌亂之下猛打方向盤,汽車猛烈側滑甚至直接調頭朝公路右側沖了出去。
完了。
勞拉在心裡輕輕地說。
勞拉·穆勒,生于1912年海德堡,死于1938年慕尼黑。
“真抱歉,勞拉。”
她閉上眼睛,感受車子沖出去一瞬間,彷佛起飛般懸空的身體,接着是重重的落地聲,巨大的沖擊力如當頭一棒,掀起嘩啦啦的水聲,冰冷的液體争先恐後湧入她的身體。
什麼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