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官臉色緩和了一些,随即轉身小跑着去向另一位穿着軍官制服的黨衛軍彙報。
幾分鐘後,那位黨衛軍軍官大步朝他們走過來。
“你們可以先前往占領區,但具體任務,由對接的黨衛軍軍醫安排。”他神色冷峻,顯然比那位士官更不容置喙。
讓他們前往占領區而不是前線野戰醫院已經是黨衛軍最大的讓步。
波蘭的主要交通樞紐已經被德軍炸毀,他們隻能坐上軍用卡車前往占領區。
一路上盡是荒蕪和廢墟,随處可見斷臂殘肢,破碎的衣物和飄揚的旗幟,隐約可見的斑斑血迹,很難想象,僅僅是三天前,這裡還是一座繁華熱鬧的城市。
在初秋之下,金黃的落葉飄零在灰蒙蒙的天空裡,仿佛在哀悼一座死去的城。
臨街的窗戶玻璃被油漆噴畫上納粹反萬字标志,鐘樓塔頂高高飄起納粹的旗幟。
德軍駕駛着摩托和汽車穿過從廢墟中清理出來的道路,波蘭戰俘們舉手投降,他們蹲在廢墟中央的廣場上,蓬頭垢面、傷痕累累,低頭不語,被繳獲的大批軍械被丢在地上堆積成一座小山。
因戰火流離失所的波蘭民衆在街頭流浪,麻木不仁。
無家可歸的孩子坐在廢墟上哭泣,髒兮兮、血淋淋,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落進腳下那片泥土。
他們剛下車,就見一個身穿紅十字标識服飾的男人驚喜地沖了過來,身後跟着幾個穿着同樣服飾的人。
他朝他們張開雙臂,嘴裡高興地喊着: “感謝上帝,終于把你們派到我們身邊!”
“我是瑞克·豪瑟,一名紅十字國際委員會代表,我來自瑞士。”他說, “由于軍事行動推進的速度太快,我許多動身前往華沙的同事無法進入波蘭,我們的主要任務是探視戰俘營,但這裡需要救助的戰俘實在是太多了,我們人手短缺……”
瑞克緊緊握住菲力克斯的手: “當然,在德國紅十字會的你們,也是我們最親切的朋友。”
面對瑞克的熱情,菲力克斯卻沉默了。
還沒等雙方再說些什麼,幾名黨衛軍軍官就走了過來。
“很抱歉,豪瑟先生,”為首的軍官說, “您最好還是等一等您的同事,軍部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這些德國紅十字會成員,他們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群戰俘身上。”
“什麼?你們不是說德國紅十字會的人會來幫我們嗎?”
“噢,我想我隻是說德國紅十字會的人會來,但我沒有說過他們一定是來幫你們的。”軍官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瑞克對這種無賴簡直不可置信,但他沒有辦法,除了指責: “你們在做什麼,難道你們要公然違反《日内瓦公約》嗎?!救助戰俘是每個紅十字會成員的義務!”
“噓,您這些話還是留給波蘭人聽吧。”軍官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便離去了。
“豪瑟先生,”勞拉幾步追上那位神情悲憤失落的紅十字國際委員會代表,低聲對他說, “受立場限制,我們不能為戰俘做太多事情,而平民不受特殊法律保護,紅十字國際委員會沒有正當理由開展救援行動……我們救不了戰俘,但平民還是能勉力一試。”
德國軍隊講究效率和取舍,他們在占領區短期停留的目的,隻是為了處置這些戰俘,和滿足戰時補給,他們作為前線部隊的唯一任務就是不斷推進深入波蘭腹地。
至于剩下的工作,則會交給後備部隊,比如後續負責建立集中營的黨衛隊骷髅師、比如負責抓捕猶太人的秘密警察。
或許是懶得浪費子彈和時間,因此波蘭民衆除了因德軍轟炸造成的損失以外,并沒有遭到太多德軍的為難。
所以對于這些被占領國的平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最直接摧毀他們家園的德國一線軍隊才是最紳士的劊子手。
但不影響波蘭人對這群占領了他們國家的侵略者充滿了仇恨和恐懼。
做這種事情其實兩邊都不太讨好。
這就好比你在前面辛辛苦苦地打仗,你的豬隊友在後面慰問你的敵人一樣。
雖然德軍很大程度上對德國紅十字會救援波蘭難民這件事不屑一顧,但他們很清楚地知道一點,在占領區流離失所的難民,如果不能及時安頓他們,這些被饑荒、絕望和仇恨沖昏了頭腦的人,随時有可能魚死網破、絕地反擊,就像那群該死的波蘭遊擊隊一樣給他們搞事情。
而他們并沒有精力和時間也不願付出有限的物資去管理他們,所以當有人出錢出力安置這批流民,其實德軍蠻喜聞樂見的,至于政府高層願不願意,他們不管。
所以除了不能接觸戰俘以外,德軍對德國紅十字會救助平民這件事目前并沒有什麼太大的異議。
隻不過總是會習慣性地對勞拉他們翻幾個白眼,時不時露出鄙夷的神情。
而波蘭難民這邊也不好處理。
沒有人會随便接受侵略自己國家的人的幫助,更多是因為驕傲和自尊,會下意識覺得厭惡、恐懼、虛僞和惡心。
“這是食物和水。” 勞拉把救濟物資遞給一個坐在倒塌樓房前的波蘭女孩,但她沒有接。
勞拉的手在空中停了一會兒,把東西放在女孩鞋邊, “如果你暫時不需要的話,我先放在這裡……你受傷了,你在流血。”
随着女孩毫不掩飾的抗拒和後退,勞拉看清了她正在流血的肩頸,她伸出手,試圖觸碰女孩。
“啪!” 很顯然,勞拉被拒絕了。
女孩用力地推開勞拉,并且附贈了她一個巴掌。
“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婊子!”有黨衛軍士兵看到這一幕,大步走過來,同時掏出了槍,女孩吓得立即蜷縮起來。
“不!”勞拉頂着火辣辣的臉頰,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轉過身張開雙手, “不要總是試圖用暴力解決問題,我可以處理,你不需要浪費一顆子彈在她身上。”
“滾開!”士兵說。
“我為什麼要滾開,這就是我的工作,而你,才是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一個愚蠢的平民身上!我相信前線還有更多等着你去收拾的波蘭軍隊。”
士兵語塞,露出一個不識好歹的神情,但最終還是放下了槍。
勞拉轉過身,一把用力抓住女孩的胳膊,把她抓了起來,女孩顯然還正處于方才生死一線的驚恐之中,冷不丁被勞拉抓過來,卻是一聲不吭。
“會說英語嗎?”勞拉用德語問她。
小女孩抿了抿嘴,很輕地點了一下頭,又搖了搖頭。
勞拉覺得她這個意思大概是會一點但不多。
于是勞拉摘下象征着納粹的反萬字徽章,用英語對女孩說: “你在害怕什麼,嗯,這個東西嗎?”她随手把徽章扔到地上,攤開雙手, “沒有了。現在你可以聽我說話了嗎?”
女孩一動不動,但沒有掙開勞拉握着她胳膊的手。
勞拉拿出随身攜帶的醫療急救包為她清理傷口: “戰争不管是勝利還是失敗都是大人們的事情,和小孩子無關。”
酒精沾到傷口,女孩痛得輕輕叫了一聲,勞拉說, “痛嗎?痛就對了。因為你什麼都做不了,你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是牢牢記住你的仇恨,然後活下去,努力長大。”
“到那一天,你不隻是要給那些你所仇恨的人一巴掌,而應該把子彈直接送進仇人的心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