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沉靜而清峻的小鎮,往東是蒼郁巍峨的群山,往西是坦蕩寬闊的平原,古老的内卡河蜿蜒曲折穿城而過。
10月的海德堡,此時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滿山蒼翠化作深淺不一的紅黃金葉,在深谷之中,藍天白雲靜靜環抱着這座古老的城。
一隻黑背德牧從林間蹿出,奔跑在落滿秋葉的小徑上,它有着流暢漂亮的肌肉和敏捷的身形。忽然,它停下了腳步,豎起了耳朵,似乎是聽見了什麼不同尋常的響動。
片刻後,它警惕地叫了幾聲。
阿德裡安撥開一叢灌木,看見一團晃動的毛絨絨,他一手拎住它的後背,一手捏緊它咆哮的嘴筒子: “安靜些,好孩子。”
“噢,該死的!”忽然,一個狂躁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打破了這個甯靜的秋日早晨,阿德裡安循着聲音走去。
咆哮聲仍在持續: “可惡的、愚蠢的松鼠,你怎麼敢偷吃我的東西!”
勞拉罵罵咧咧地站在一棵樹下,擡頭看向樹洞口挂着的一條毛茸茸大尾巴。
阿德裡安遲疑了一會兒: “勞拉?”
“噢,阿德裡安,早上好啊!”勞拉聞聲回頭看見他,頗有些驚喜, “竟然能在這裡見到你,等等……你是在跑步嗎?”
“是的。”阿德裡安擦了擦汗,擡手時隐約露出手臂和胸前緊繃結實的肌肉輪廓。
“嘿,瞧這漂亮的肌肉——”勞拉毫不避諱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逐漸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啧啧感歎: “看你的臉,很難想象在你的軍裝之下是這麼一副身體……現在我知道了,噢上帝,有沒有女人說過,你看起來就像塊可口的白巧克力。”
“……什麼?”阿德裡安愣住了,一旁的德牧吠叫了兩聲。
“噢!”勞拉被吓了一跳, “原來這裡還有隻狗。”
“噓,坐下。”阿德裡安命令道,德牧搖了搖尾巴,便安靜下來。
“多麼漂亮的一隻德牧呐。”勞拉彎下腰,伸手試探性地摸了摸它,忽然想起似乎從前也有這麼一隻威風凜凜的德牧, “它叫什麼名字?”
“……它的名字?”阿德裡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它叫阿諾德,你忘記了嗎?我們家每一隻德牧都叫這個名字。”
勞拉下意識摸了摸鼻子: “噢,是的……當然,我是說它叫阿諾德。”
當她已經快要忘記這回事時,命運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刻給人以當頭一擊。
“呃……”阿德裡安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沉默弄得有點不自在,于是他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回到海德堡的,勞拉?”
“我回到柏林有幾天了,實際上,我昨天才回到海德堡。”
“在德國紅十字會的工作還是非常忙碌麼?”
“噢不,那是因為我……”勞拉及時刹車, “是的,非常忙碌。”
說起這個勞拉就煩,從華沙返回柏林後,她原本打算乘坐次日的火車返回海德堡,行李已經收拾完畢,她戴上帽子,推開門,然後就看見門外站着一個人,正是弗裡德裡希。
“你好。”他說。
勞拉當場就把包裹砸在了他臉上。
先是向弗裡德裡希彙報“工作”花了一點時間,正當勞拉以為結束了的時候,電話鈴聲響起,弗裡德裡希示意暫停,片刻後他挂斷電話,轉頭對她說,需要她兩天後同一時間到此地同一位重要人物見面。
總之,勞拉短暫而美好的假期就這樣被這群納粹浪費掉了大半。
兩人沿着樹蔭下的小徑走了一陣,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聲響,頭頂時不時蹿過幾隻行色匆匆的小松鼠,正忙着為過冬囤積糧食,每當這時阿諾德就會停下腳步,豎起耳朵警惕地四處張望。
“那麼,”勞拉攥了攥把手,開口問道, “你會在德國,噢不……我是說海德堡住上一段時間麼?”
“我有一周的短假,”阿德裡安擰開水壺, “後天我就會返回柏林。”
“喔,”勞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很快也會回去……”
向上帝起誓,曾經的勞拉對阿德裡安并未有任何除了友誼以外的想法。
迄今為止,眼前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始終表現得進退有度,對她所表現出來的溫柔和殷勤都恰到好處,多一分則露骨暧昧,少一分則後退純潔如友誼,這就非常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這就好比一塊香噴噴的烤肉,整日在一條原本并不饑餓的狗面前晃悠,等真的餓了的時候,突然把人家關進籠子裡說要聽話哦不能亂咬。
勞拉簡直是抓心撓肺。
她并不是扭捏害羞的一類人,他們美國人一貫的作風通常是“一杯酒看對眼”:如果接吻之後感覺不錯,就可以開搞了,第二天早上醒來,在沒有酒精和荷爾蒙的作用下,如果還覺得對方剛睡醒的臉意外地和昨晚看到的差不多,那麼就可以适當考慮發展一下長期合法的性關系。
意思是說,如果阿德裡安敢在美國對勞拉釋放出任何一絲類似的信号,那麼以這個家夥的美色,他大概率已經被她颠來倒去像鍋裡的鹹魚一樣“煎”了好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