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勞拉躺在沙發上,扭頭對阿德裡安說道,“我是說,比起你們,黨衛隊不是有更高的‘種族純潔性’要求麼?”
阿德裡安給她倒了一杯水,有些嘲諷地笑了笑:“是的,這正是他們的瘋狂之處。”
“那萊文……他到底在幹嘛?”勞拉爬起來看向他。
“他向來如此,随心所欲、自由而任性,包括當年他自己選擇加入黨衛隊,沒有人能管得了他,”阿德裡安坐了下來,似笑非笑道,“你不會以為他是認真的吧?”
勞拉:“但他那樣子,我是說,他看起來似乎非常在意她……”
阿德裡安聞言笑起來,摸了摸她的頭發:“不,即便他此刻是真心喜歡她,但這也僅僅是因為他們的關系目前并未真正觸及他的利益。”
他的語氣有些冰冷,“正如你所說,别忘了,我親愛的哥哥是黨衛軍,而沒有人更比他清楚遊戲規則,他知道應該做什麼,以及不能夠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他隻是逢場作戲罷了?和往常一樣,沒什麼不同。”勞拉有些說不出的失望,她想起那個法國女人看向萊文的目光,帶着純粹的依賴和迷戀。
難得看見勞拉有這麼感性的一面,他安慰似的撫了撫她的臉頰,柔聲道,“但這也僅僅是他們的想法罷了,我們可不在意。我的母親說隻要萊文帶回家的是個‘女的’、‘活的’,除了妓女比較難搞以外,管她是什麼人,她簡直快要跪下來感謝上帝了。”
“哇哦……”勞拉拉長語調,為這迪特裡希夫人的“開明”感到震驚。
“嗯?”男人低下頭,忽然有意無意地把玩着她一隻柔軟的手,把她的五指分開,然後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擠進去,再牢牢的十指交握,最後仿佛觀賞一件藝術品一般,滿意地親親她的手背。
阿德裡安時常專注于這種遊戲,并且樂此不疲。
他的外形英俊挺拔,但此刻的動作卻有些孩子氣。
有時候勞拉不配合,故意捉弄他,會突然豎起中指吓他一跳,阿德裡安就會耐心地把她的中指壓下去,她再彈起來,他再壓下去……循環往複,最後實在拗不過她,他就會低頭湊過來親她,把她親暈了就忘記比中指了。
勞拉看着他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那你呢?”
“什麼?”阿德裡安修長有力的手掌攏上來,完全包裹住她的。
勞拉伸出兩根手指捏了捏他那張漂亮無辜的臉,讓他擡起頭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那你呢?我是說,你的父母有期待着你帶回去一位怎樣的姑娘麼?”
生于傳統的容克普魯士軍人家庭,加之上頭有個不太靠譜的哥哥,從阿德裡安目前為止的人生軌迹來看,他大抵是被父母和家族寄予了厚望的。
他們在一起以來,勞拉聽過許多似乎不是那麼看好的話語,其中最多的是“你們不相配”。
這種否定是來自多方面的。
1933年,她剛剛穿越到德國柏林,和讨厭鬼弗裡德裡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方就曾直言她“舉止粗魯輕浮”,與淑女名媛之流相去甚遠,根本配不上阿德裡安。
而她的同事兼上司菲力克斯,在阿德裡安的幫助下使德國紅十字會成員得以登上回國的列車後,曾經問過他們是否是朋友關系。
在了解到勞拉對阿德裡安朦胧的小心思後,他曾經委婉地表達過,“看那位上尉的談吐和舉止,想必他的出身不俗,還是難得的英俊溫柔,他看起來像是那種,如果有一天他選擇自己的另一半的話,那麼這位女士一定是位……呃一位真正的淑女,但你……”
菲力克斯最後說:“我見過很多年輕女孩愛上軍官,但她們的故事大多沒有善終。”
當時她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她和阿德裡安确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不管是物理層面還是精神層面。
勞拉還記得當時她是怎樣對菲力克斯的話反唇相譏的。
作為當事人,那時候的她還沒完全搞清楚自己對阿德裡安的感情,就連被稱為英俊溫柔又有禮貌的阿德裡安本人也沒覺得她配不上他,他們的感情還沒萌芽呢,為什麼所有人都跑過來跟她說你們沒有好果子吃?
“先不說我和阿德裡安有沒有一腿,”勞拉皺起眉頭,她沒有生氣,隻是覺得無語, “聽着,我可不是那些年輕的小姑娘,我不喜歡你們這些男人總是自以為是的模樣。”
“每個女人都是為自己而活,或許不是每個人都符合你們所謂的判斷标準,但那隻能證明狹隘的是你們,以及,我不認為阿德裡安是這種男人。”
勞拉上前兩步: “至于我,我覺得I am fucking hot,在這個世上沒人比我更可愛的了,如果你不這麼認為,那又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非常抱歉,勞拉,你是對的,我不該這麼說你。”當時菲力克斯吓了一跳,意識到有些不妥,便立刻向她道歉。
現在看來,其實當時的勞拉是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在裡面的。
她還沒開始追男人呢,所有人都跟她說追不到。
但她知道,菲力克斯的話并沒有錯,阿德裡安是可以和她談談戀愛沒錯,至于再進一步發展……可這個該死的世界,不管是生在哪個年代,婚姻永遠都不是兩個人的事情。
對于上流社會和中産階級而言,一對站在神前宣誓的男女,除了性格、樣貌和三觀得登對,他們背後的家世、資源和權力的博弈與制衡,都在不斷為這場婚姻增添無形的砝碼。
就連當他們真正在一起後,阿德裡安的親哥哥萊文,他的好朋友弗朗克,都對于他們的結合表示出了不同尋常的“震驚”,即使這種“頗有微詞”在誠懇的祝福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雖然平心而論,勞拉壓根就沒想過結婚這麼遠的事,畢竟他們能不能活到戰争結束都是一個問題……但是能不能結婚,和要不要結婚不是一回事啊!
他們的階級有所差别,但沒關系,階級可以跨越,隻是阿德裡安英俊溫柔,彬彬有禮,是一位真正的紳士,而勞拉舉止放蕩不羁、行為粗魯,宛如村姑和瘋子,難登大雅之堂。
在旁人眼裡,阿德裡安站在她身邊,大抵是鮮花插在牛糞上的配置。
可别人看到的隻是表象。
勞拉輕哼一聲,直接問道: “如果你帶我回家,你的父母會接受我麼?”
阿德裡安愣了一下,這女人冷靜地看着他,明明是在問一件重要至極的事情,可她的語氣平淡得簡直像是在詢問“今天天氣如何”。
她的外表和出身配不上他又如何?
或許她語言粗魯、舉止放蕩,但在這樣戰争動亂、人人自危的時期,勞拉頂着一個“女流氓”的稱号,活得肆意灑脫,因為沒有人敢惹她,這樣粗糙的外表不失為一種保護色。
至少每次她在遇到困難的時候,不必尖叫着撲進阿德裡安懷裡,尋求他的幫助和安慰。
這個女人的精神内核是極其穩定的。
阿德裡安隐約地察覺到,她有着不同于這個時代任何女性的自信和強大,也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态度而改變自己原有的軌迹,她依舊我行我素,而這種超乎尋常的魅力才是最為吸引人的存在。
勞拉不會時時刻刻黏着他,表現出戀愛中的女人依賴的狀态,但她親親熱熱地吻他、擁抱他的時候,她的甜言蜜語能夠完全滿足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虛榮心和被需求感。
她柔弱的臂膀或許不足以為男人撐起一方蔭蔽,但她說話時鎮靜自若的語氣、臨危不亂的态度,她永遠不會手足無措地尖叫哭喊,她隻會神色冷靜地分析問題。
可能她什麼都沒做,隻是坐在那裡,就令人感到安心。
良好的戀愛狀态是相互進步,平心而論,勞拉覺得自從她和阿德裡安在一起之後,可能是被感染熏陶了,她整個人都溫柔禮貌了許多。
于是阿德裡安露出個得逞的笑容,“怎麼,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勞拉:“……”
怎麼莫名有種被套路了的感覺?
等等,她立刻警惕地把阿德裡安握着她的手抽回來,拉不動,反而被男人順勢抱住了。
啊啊啊她早就應該覺得不對勁了!
但為時已晚,阿德裡安笑起來,吻了吻她的嘴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這可是你說的,等回國之後,你得跟我回家見我的父母。”
勞拉滿腦子都在為倆人之間的差異而充滿慚愧地自我檢讨,為了不長他人的威風而瘋狂給自己打氣,但這個可惡的男人卻在看她的笑話。
等到日後勞拉和莫嘉娜交換“被騙心得”時,這兩個可憐的女人就會發現,她們完全落入了阿德裡安和萊文這對親兄弟的千層套路裡。
他們一個看起來像是金毛但實際上是狼狗,兇得一批,一個看起來是狼狗但實際上是金毛,乖的要命。
在一起後勞拉就發現,阿德裡安并不像他看起來的那樣溫柔禮貌,相反,他有時候挺兇殘的,比如在床上的時候,以及,他雖然講禮貌,但通常隻在他想講的時候。
阿門,迪特裡希夫人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
至少迄今為止,她的兩個大齡剩男兒子們都以自己的方式找到了可以拐回家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