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初。
那個美好的夜晚就像女孩最後點燃的那把火柴,稍縱即逝。
聖誕夜過後,整個德軍東線作戰部隊不得不面對再次這樣殘酷的現實,自“莫斯科會戰”後,勝利已不再完全屬于他們。
去年9月,在“台風計劃”的指引下,德軍集中了一共74個師約193萬人,在上千輛坦克和萬門火炮的支援下,向蘇聯發起了前所未有的攻勢,意在直取莫斯科。
然而,這場戰事并沒有想象中的順利,随着蘇聯可怕的冬季來臨,德軍每往前挺進一公裡都以大量傷亡為代價。
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可怕寒冷後,一部分人開始強烈要求撤退,整個德軍東線作戰師一度軍心動亂,直至元首親自督戰,以伯勞希奇元帥為首的将軍們被撤掉,德軍才終于繼續呆在了蘇聯。
在這個冬天,德軍們全憑意志在作戰。
第3裝甲師在占領了圖拉鎮後,往前艱難地挺進到距離莫斯科僅剩27公裡的一個小鎮,就再也無法繼續前進,零下的嚴寒凍結了燃料,大量坦克癱瘓在蘇聯廣袤的田野之中,他們已到了強弩之末。
與此同時,蘇聯進行了曆史上規模最大的工業轉移計劃,将源源不斷的物資和設備從後方運往前線,25萬精銳預備隊從西伯利亞、中亞和遠東地區調往莫斯科前線。
在這雪花飄零的季節,盡管德軍已兵臨莫斯科城下,但蘇聯領袖仍舊按時組織了紅場閱兵,所有受閱部隊在閱兵結束後直接開赴前線,帶着堅守莫斯科的決心。
“我們已無路可退,因為身後就是莫斯科。”
随着蘇聯的奮起反擊,德軍節節敗退,莫斯科會戰最終以蘇聯勝利而結束。
這也是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德國陸軍部隊,在二戰中第一次遭受重創,至此,希特勒“3個月滅亡蘇聯”的狂言徹底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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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莫斯科一戰被擊潰後,德軍由進攻轉為防禦,第3裝甲師作為後備部隊與其他德軍向庫爾斯克方向撤退。
大起大落。
仿佛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接受這樣的失敗似的,大部分德軍還處在被打蒙了沒完全反應過來的狀态,但他們仍陷于這種噩夢般的嚴寒之中,難以脫身。
阿德裡安睜開眼,不知道是被凍醒還是吵醒的,而在入睡之前,他已經幾天沒合過眼了。
說好了開春後氣溫會逐漸上升,都是鬼話。
從堅硬的行軍床上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他伸手理了理自己有些亂糟糟的頭發。
這裡氣溫太低,連發蠟都凝固了,硬邦邦的簡直能砸死人——弗朗克就用它砸暈過一隻雪鸮,這是一種有時候看起來腦子不太靈光的猛禽,據說是西伯利亞的特産。
噢,西伯利亞的特産。
西伯利亞的特産是低溫,在這裡,瘟疫都難以蔓延,唯有死亡和絕望。
阿德裡安試圖倒些水洗把臉,但不出所料,什麼都沒有,他拎起來一看,全部都凍成冰了。
他穿上禦寒的冬衣,噢,在這兒可不能沒有這件灰色羊毛料大衣,它能夠承受零下30度的低溫,好叫他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德國佬不至于凍死在這一年到頭除了冰雹就是暴風雪的鬼地方。
掀開帳篷走出去,映入眼簾的隻有連綿起伏的皚皚白雪,在這純白色的世界裡,人忽然生出迷茫與恐懼。
軍靴踩在厚重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循着争吵聲往前走去。
幾位同樣身穿冬季白色作戰服的軍官站在一輛坦克前,正一邊對着圖紙研究,一邊指揮着坦克維修部隊進行拆卸。
“他媽的,”弗朗克頂着一個纏滿了紗布的腦袋,喋喋不休地嚷嚷道,“我記得我前不久還是驕傲的王牌第3師來着,怎麼現在就跟灰溜溜的西伯利亞大老鼠一樣?”
說這話的時候,他凍僵的鼻子底下緩緩流下了兩行鼻涕。
“……噢,弗朗克,不要把你個人的失敗歸咎在團體身上,”赫爾曼嫌棄地看着他,“被蘇聯人轟爛了坦克的是你們第1營,又不是整個第3師。”
“那他媽的是T-34!”弗朗克猛吸鼻涕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們有多難纏!”
據帝國駐莫斯科頭号特工“風箱”的情報顯示,那些長久以來阻擋偉大的德意志軍人東進的鋼鐵巨獸們,是名為蘇聯T-34中型坦克和KV-1重型坦克。
這些在噸位上分别達到了驚人的30噸和45噸級别的坦克,裝甲、動力和火炮等性能全方位發展,堪稱獨樹一幟,它們已然成為橫亘在德意志帝國鐵蹄前的歎息之牆。
最初在巴巴羅薩計劃開始執行時,德軍将440輛四号坦克投入東線戰場,但由于各方面性能與蘇軍坦克相去甚遠,經常被T-34和KV-1單方面追着摁頭暴揍。
這就導緻了德軍四号坦克在1941年損失慘重,光是在東線戰場一年就報廢了378輛,相當于報銷了66%的庫存。
“他說的沒錯。”阿德裡安走近了一些,在他們身旁停了下來。
“我們的四号F型坦克,雖然對付蘇聯T-26這種輕型坦克綽綽有餘,”他歎了口氣,看向赫爾曼,“但如果對方是T-34的話,在沒有使用錐形裝藥之前,四号的短炮管甚至在貼身近距離作戰時都不能擊穿T-34,而它卻能在1千米之外擊穿我們的裝甲。”
弗朗克痛心疾首:“噢,阿德裡安,你剛睡醒就要告訴我們這個令人痛心的事實嗎?”
阿德裡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如你也回去睡一覺,夢裡面什麼都有。”
身後有人踏着積雪走過來,發出窸窣的聲響。
随即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有些冷冷的:“如果不想再挨穆勒醫生幾針的話,您最好還是回去睡覺吧,中尉先生。”
弗朗克:“……”
幾個人轉過身,看見貝拉和勞拉正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于是在場所有人的神情,忽然都微妙了起來。
戰事不順,對于整個愁雲慘淡的第3裝甲師來說,隻有最近發生的兩件事能稱得上是好消息。
一是第6裝甲團的營長赫爾曼喜當爹了。
二是團參謀長阿德裡安喜提未婚妻一位。
自從聖誕夜那晚,勞拉被激得一下子直接蓋章印證她和阿德裡安的關系之後,這群不打仗的時候就八卦又無聊的德軍,便把這個消息如同山火燎原一般迅速傳遍了整個前線作戰部隊。
然而,當他們把那位傳說中威名遠揚整個德國陸軍野戰醫院、有“執刃魔女”和“柏林快刀手”之稱的女醫生,同眼前這位迪特裡希上尉的未婚妻聯系在一起的時候,就頓時傻了眼。
勞拉實在是受不了這群家夥了,明明都痛得快要死掉了,一個個還要借着治傷的由頭,用看動物園猴子的眼神一樣圍觀她,帶着獵奇和震驚。
人可以痛死,但不能不八卦。
當然,這麼勁爆的事情是不可能不傳出去的,兩人熱烈擁吻的那一幕在聖誕節當夜被戰地攝影師捕捉到,此“豔照”更是廣為流傳,最後就連阿德裡安的上級們都被驚動了。
第6裝甲團團長很激動,同時也很憤怒。
畢竟信息傳得多了會失真,故事傳到團長這裡的時候版本已經變成了:“第3師團參謀長痛失清白,疑似遭流氓軍醫強吻。”
團長怒拍大腿:“這樣的杏騷擾事件怎麼能發生在我們第3裝甲師内部?!”
他去年好不容易從上校升到少将,怎麼能失去這樣的得力下屬?
等他以痛失英才的悲痛心情火急火燎地趕往急救站的時候,其姿态之焦急,讓半路上碰見他的古德裡安将軍都為之詫異。
“今天蘇聯的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麼?”古德裡安将軍問道。
一旁新上任的第3裝甲師師長莫德爾将軍:“……”
施韋彭堡那個老家夥調離第3裝甲師的時候,也沒告訴他手底下有這麼多活寶啊。
說沒有關系是不可能的,畢竟兩人身份敏感,加之“軍官的床墊和妓女”這種關于前線女性輔助員的污蔑和謠言由來已久,十分影響德軍形象。
了解完前因後果,阿德裡安被耳提面命地敲打了一番,指責他這種張揚的作風有違軍紀。
為了不讓這位優秀的下屬“分心”和盡量降低影響,按規定,第3裝甲師的将軍們必須把這個“禍國殃民的狐狸精”調離前線。
但這種想法在團長見到勞拉本人的時候就被無情地打消了。
“喏,”狐狸精本人指了指旁邊的醫療官上校,“如果他肯調我回後方的話,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