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仍舊熱鬧,聖上見蘇承瑜不勝酒力離席,笑道:“承瑜還是像幼時那般,總愛貪杯。”話中是明晃晃的偏愛。
蘇明達以袖掩面,遮住了臉上彌漫的殺機,她應和道:“明達還記得十一那時趁乳母不注意,一轉眼的功夫便偷喝了一杯烈酒,巴掌大的臉紅了一片。”
至于那疏忽的乳母,此後再也沒人見到過。
有了五皇子的前車之鑒,大皇子也緊接着說道:“是了,皇兒那時還疑惑十一怎的一連幾天都沒在養心殿轉悠。”
回憶起一手養大的幼子小時的窘事,聖上往日裡緊蹙的眉頓時舒展。
席中的柳元之生硬避開同僚的寒暄,惹得同僚偷偷嘀咕大理寺卿果真不通人情世故。
這時,聖上冷不丁問柳元之:“柳寺卿,貪墨案查辦得如何了?”聖上原本柔情的神态一掃而空,皇家獨有的不可冒犯的威嚴重新出現在面上。
柳元之起身彎腰道:“啟禀聖上,貪墨案已有線索。”
下方的大皇子蓦地攥緊了酒杯,眼神隐晦看向柳元之。
聖上颔首,不再多問。
柳元之坐下時,餘光掃到不遠處平北将軍的位置空無一人,他喚來随從詢問一番,聽罷,清俊溫潤的面容結了一層冷霜。
他緩緩起身,一旁的同僚打趣道:“柳寺卿何時也不勝酒力了?”
柳元之進京趕考時,一身發白的學子服也擋不住其周身蘊蓄的聰慧,曾因面皮薄,被嫉妒的同窗勸酒,他一連飲了幾壺酒,面色如常,神思敏銳。
衆人方知其酒量極大,此後再也不敢輕易自取其辱勸酒。
柳元之回道:“吳大人還請慢用,柳某先下去更衣。”說完,他便離開了宴席,循着随從口述的方向,一路走向不遠處偏僻的庭院。
柳元之離開後不久,長公主也在貼身婢女的攙扶下,以扇遮面從側邊的小門離去。
兩人不約而同朝某一廂房走去。
行至中途,柳元之聽到了動靜,他擡眸,眼皮頓住。
一身低調宮裝的女子身形纖細,手中卻拽着高大男人的領子,步子不緊不慢向他這邊走來。
她眼中情緒寡淡,鳳眼隻浸了些難以忽視的侵略感。
似是察覺到了動靜,女人看了過來。
觸及到程時茶的眼神,柳元之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他近乎慌亂躲進了旁邊的假山。
衣料摩擦地面的聲音逼近,柳元之忍不住透過假山的縫隙望去,那被拖拽的男人身體晃動,長發散落,是一張柳元之無比熟悉的臉。
那是離開宴席的平北将軍。
柳元之如墜冰窟,攀着假山的手無力垂落,他捂住眼,眼眶酸澀。耳邊聲音漸遠,他控制不住雙腳悄悄跟了上去。路上他看見長公主的步攆,顯然女人也看見了。
他聽到謝玉階惡狠狠的聲音,也聽見女人的嗤笑,他立刻就猜到了女人的打算。
這一刻,柳元之是快意的,他嘴角上揚,心中惡毒想道,謝玉琅也就算了,你謝玉階算個什麼東西。
他暗自期盼着,卻遲遲沒有等到女人的動作。
直到長公主的步攆漸漸遠去,柳元之又聽到了動靜。他咬唇跟上,便見程時茶拖着謝玉階走進了一間廂房裡。
衣料摩擦聲響起,柳元之雙腿像是生了根,不能挪動半步,耳邊聽到了謝玉階不知廉恥的求歡聲。
朝中官員眼中清冷的柳寺卿此刻雙眼血紅泣血,看起來像是着了魔,他想不管不顧闖進去,将裡面不知羞恥的謝玉階掐死,可他不敢賭自己在女人心中的份量。
他委屈巴巴縮在一角,像是隻縮在陰暗潮濕角落偷窺的嫉妒的狸奴。
酒意在這時起了作用,聽着裡頭的聲音,眼睛通紅的狸奴咬住衣角,身影顫動,呼吸潮濕,那喉間溢出的聲音破碎而脆弱。
恍惚間,女人的聲音響起,“也不過如此。”
柳元之眼眶睜大,瞳孔微震,腦中閃過白光,他好似看到了女人掐着他的脖子,指腹摩挲着頸間那顆黛青小痣。
他在痛苦扭曲中獲得了片刻救贖。
*
程時茶走出廂房時,有片衣角驚慌失措地一閃而過,她回想起那片衣角,若有所思。
這時何嬷嬷走上前,她疑惑問道:“程姑娘有何事交代?”
離開皇宮時,長公主特地派何嬷嬷帶人到此處等待,一切皆聽程時茶的吩咐。
程時茶對何嬷嬷說了幾句話,何嬷嬷臉上雖并無多餘表情,可細瞧之下仍有訝色閃過。
她禁不住偷摸打量程時茶幾眼,心中暗自佩服,又對那平北将軍升起了些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