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四月，草長莺飛，萬物複蘇，生機勃勃。
上海的一切，好像并沒有什麼季節性的變化，除了手機上顯示的日期在機械般跳動，記錄着時光的逝去。
唯一比較明顯的，就是身上厚實的大衣，換成了舒适的春裝。
今年的清明天氣挺不錯的，往年陰雨綿綿不絕的雨天，居然沒有如約而至。
孔令麒例行要回老家去給母親掃墓，順便釋放一下連續兩個月以來的工作壓力。
近期田爽複習的課文都是江南文人的相關内容，對當地的風土人情很感興趣。
并且在飯桌上主動向程蔓提出，讓程蔓在假期陪她跟孔令麒一起回去一下。
程蔓覺得有點奇怪：“他回去掃墓做家裡的事，我們去幹嘛？”
“媽，難道你不知道，清明節以前是有踏青遊玩的曆史典故嗎？古人在清明節的戶外活動可多了，隻是我們現在保留下來的内容越來越少，才讓自己覺得清明節隻有祭祀的悲傷，沒有生者的正能量。況且我們每天都在家裡遙望蘇州河，如果能真正去一次江南水鄉更好，也可以讓孔叔叔開心點。”
“他已經沒有媽媽陪伴了，爸爸也不在身邊，我們不能繼續留他一個人在老家孤孤單單地度過吧？”
“你最近的學習是真的有進步，連清明節的典故都說對了。不過你後面說的确實是事實，他現在需要有人陪伴。”
“太多年了，他一直是一個人回去，雖然說上次他算是和他爸和解了，但是我總覺得還沒達到完全修複的程度。這樣吧，今晚請他來家裡吃飯，問一下他的意見再決定也不遲。”
“好！我這就去給他發微信！”
晚飯桌上，程蔓看着埋頭幹飯的孔令麒，和田爽互相對視了一下，終于開了口。
“今年清明……你還回老家掃墓祭祖嗎？”
“回呀，每年都要回的。”
“你自己去嗎？”
“對。”
“今年會考慮……和你爸一起去嗎？”
孔令麒手裡的動作瞬間停下來了。
田爽有點埋怨地望了一眼程蔓，仿佛在怪她還是不會委婉一點。
程蔓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趕緊圓場：
“沒别的意思，隻是問一下……”
“沒事，他每年都是不會出現在我面前的。如果今年破天荒了，那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也終于開始把那種令人讨厭的愛保留了一點給我媽。沒有的話，也不需要他施舍。”
他的語氣沒什麼在意的溫度，又接着劃拉起了碗裡的飯菜，但是嘴裡嚼的速度已經有了微妙的放慢。
肩膀上突然多了一隻溫暖的手掌。
“别難過，今年我們陪你去，好嗎？”
另一邊的胳膊也被輕輕地拍了拍。
“孔叔叔，我們和你一起去吧，有什麼事還可以幫一下。”
他慢慢擡起頭，看着面前真誠的她們，眼裡有淚水在打轉。
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點點頭，順手抹了一下鼻子。
“好，一起去！”
接下遞過來的紙巾，擦着濕潤的眼眶，再看看身邊的母女倆，他又忍不住笑了。
清明假期第一天，風和日麗，外出的人還是那麼多，隻不過他們都是在向郊區或者景區進軍，提着各種祭祀的用品，在這個特殊的日子為逝去的魂靈送去悼念與祝福。
有一個孔家老屋祠堂的舊址，那個地方即将要被當地政府改造開發成具有傳統文化特色的文人故居項目。
盡管喜歡新鮮事物是孔令麒一貫的風格，但是對于這件事，他不是很情願。
本來現有的最淳樸的童年記憶就不多了，又要加入現代化的商業元素，怕是心中最後一片淨土也失去了安靜尋根的去處。
程蔓也很無奈，老家幾乎無人留守的一方天地，隻因為帶着一枚特殊的标簽，便連自己獨享甯靜的權利也沒有了。
田爽坐在後座上翻着手機，閱讀着關于這個小鎮的一些近期報道。
新農村建設趨勢無法阻擋的今天，要想讓這些在大都市的霓虹燈下重新找回自己定位的小地方煥發生機，總得有點改變。其中的得與失，在所難免。
除了模糊的家譜家訓，紅遍半邊天的桃林，還有特色小吃，也沒有多少可聊的。
對于一個很早離開家的孩子來說，殘存的片段已彌足珍貴。
在程蔓被陽光曬得昏昏欲睡的時候，感覺車子停下來了，耳邊傳來了孔令麒輕輕的呼喚。
“姐，我們到了。現在車子開不了太近，我們得走一段。”
她揉了揉眼睛，趕緊收拾東西下車。
田爽在後備箱旁幫忙搬着行李箱，見她過來，有點興奮。
“媽，這的空氣聞起來，都比上海的新鮮好多！我感覺自己都變輕了一樣！”
程蔓也深有同感，而且周圍的嘈雜聲很少，雖然也有人陸續經過，但并沒有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也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整個小鎮放眼望去，貌似還在睡着懶覺一樣祥和甯靜。
孔令麒背上旅行包，拉着行李箱在前面帶路，程蔓跟着後面四處瞧着沿途風景。
田爽則舉起手機不停地拍着一排排老房子，對路邊攤的小玩意不時瞅上幾眼。
這裡是待開發的旅遊區，拐過一個岔路口，又走了一會，一片不起眼的居民區出現在他們面前。
道路兩邊是未經修剪的花圃，幾幢挨着的舊樓在陽光下顯得灰蒙蒙的，似乎沒有一點煙火氣。
難道這裡就是他曾經的家嗎？
孔令麒慢慢轉過頭，有點歉意地看着身邊的她們。
“不好意思，這也快要被拆了，平時還有一些老人住在裡面，算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吧……”
“能上去看看嗎？”
程蔓把那枚銅鑰匙遞了過來。
看看她倆期待的眼神，孔令麒猶豫着低了一下頭，還是接下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