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逐漸褪去了色彩，天空隻剩下一點微弱的霧光，一直安靜着的沙灘上也開始有了人聲的響動。
更衣室裡，兩個若隐若現的身影還在忙碌着。
“都沒太陽了還擦防曬霜幹嘛？”
“紫外線殘留不懂嗎？在上海被悶一下都跳腳成那樣了，三亞的太陽可不是吃素的，你以為男的就不用防護了，别回頭看上去比我還滄桑。”
“行，等下我也給你塗。”
“别動，還沒抹勻……”
終于從屋裡蹦出來的孔令麒，深深吸了一口飄來的空氣，舔了舔嘴唇，暗自回味嘀咕着。
“這還缺點孜然的味道……”
他抖了一下身上的浴巾，呼噜着腦袋上的呆毛，回頭沖門裡喊道：
“姐，你還沒好嗎？”
“等會兒，你先去找裝備！”
“OK！”
他屁颠屁颠地跑向邊上的商店。
躺椅、小桌已置辦完畢，還專門鋪好了防潮墊。
冰鎮飲料也端上來了，甚至弄了個小桶和兩把鏟子塞在了旁邊的沙裡。
撩起浴巾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孔令麒望向更衣室的方向。
目光穿過走動的人群，暮光中有一個熟悉的她在緩緩靠近。
“姐，這邊！”
孔令麒對着她揮着手，突然想起忘記點燈了，趕緊轉身把燈提到桌面，調好亮度打開。
“這個位置還不錯啊。”
“那當然，我的眼光還能有錯……”
孔令麒本來還想套用項目方給的攻略吹噓幾句，一轉頭看到旁邊的程蔓，頓時呆在了原地。
紮着丸子頭的程蔓看起來瞬間減齡了至少十歲，披着蓋住大半個身子的同款浴巾，然而正面仍然清晰可見的比基尼泳衣下，襯托出與歲月抗衡的完美身材。
要不是這聲音刻在骨子裡的辨識度，他真的以為眼前來人是誰家的少女闖入。
“喂，有什麼問題嗎，還是我走錯地方了？要不我先回去換衣服？”
“沒有沒有，怎麼可能會錯，都收拾好了，您請上座！”
程蔓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抱着浴巾在躺椅上坐下，接過他呈上來的冰飲慢慢品嘗起來。
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狂跳的孔令麒，幹脆拽下防潮墊，推開躺椅一屁股直接坐在了下面。
程蔓低頭一看：“幹嘛坐地上？”
“沒什麼，地上舒服……”
他仰頭叼着吸管，眯起小眼睛看着她。
程蔓盯着他看了一會，在他腦門上用手指叩了一下，又擡頭去看遠處出海歸來的漁船。
提燈柔和的暖光，有着螢火蟲般明暗交替的閃動，照在倆人身上有了些許溫馨。
程蔓突然開口打破了甯靜的氣氛。
“小東西，其實我還是要謝謝你陪我來三亞的。”
“嗯？為什麼？”
“因為一開始我的年假就是要來這的，隻是被豆豆設計了，才改成了東北。這次就算是完成了之前的心願吧。”
“冬天來三亞可是很舒服的，這六月天來，不是委屈你了嗎？”
“有什麼委屈的，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出門玩，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夢想，有多少人都沒法做到其中一半。我為什麼不能覺得是榮幸呢？”
“那你原來過年的計劃是什麼，我能參與進來嗎？”
“這已經不重要了，親子遊和情侶遊能是一回事？”
“那……”
“我反正明天下午還有一場會就結束了，你好好把握時機吧，逾期不候。”
程蔓的胳膊肘搭在他肩上，側着身子俯視着他不安分的眼神，嘴角浮起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又靠回去接着閉目養神了。
狠吞入一大口杯中的飲料，整個大腦被冰得都抽搐了一下。
孔令麒緊盯着燈光後那道半遮半掩的軀體，牙中的吸管已經幾乎磨成了碎渣。
天色徹底暗下來了，周圍嬉鬧的人也越來越多。
“我想看一下美劇，你要不要一起？”
程蔓拿出了平闆電腦。
孔令麒湊過來一看，好陌生的片名，連英文都纏成了眼花缭亂的藝術體。
“好像沒看過……”
“坐到椅子上來。”
孔令麒把防潮墊揭起來，抖掉上面的沙子，重新在自己的椅子上鋪好躺下。
程蔓拿出一副耳機插好，把其中一隻塞給他，開始點下播放鍵。
劇情還可以，一開始孔令麒還沒跟上節奏，偶爾會問上兩句，程蔓盡量在不劇透的邊緣給他答疑。
海面輕微地漲潮了，天然的白噪音氛圍，幾乎把背景的路人自動屏蔽。
播到劇中令人浮想聯翩的橋段了，程蔓暗中竊喜，剛想偷偷觀察一下孔令麒的反應，結果發現這家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抱着空飲料杯在躺椅上睡着了，耳機倒是還好好地塞着。
她瞬間沒心情了，賭氣把耳機摘回來，順手還想把他的杯子搶走。
不料他還挺護食，愣是不肯撒手。
她也懶得再較勁，氣呼呼地扭過身子，打開了歌曲聽起來。
一隻低空掠過的海鳥，尖銳的叫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孔令麒。
他揉揉眼睛，下意識伸手去摸耳機，卻沒有找到。
他撐起身子坐起來，浴巾耷拉了大半到椅子下也顧不上撿，把空杯往桌上一扔，趕緊去招呼背對着自己的程蔓。
“姐，姐？”
程蔓動了動，卻沒有回應。
孔令麒怕她也睡着了，縮回來不敢出聲。
“幹嘛，醒了？”
孔令麒呼一下繞到她跟前，由于平視的高度太低，他膝蓋直接跪地上了。
平闆遮住了程蔓的臉，看不見她的表情。
孔令麒也不敢探頭去看，隻能趕緊飛速開動腦筋思考對策。
“今天的睡眠質量這麼好？到哪都能睡着啊。”
“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精神一下子放松下來了，就……”
又是一陣海風從背後吹過來，孔令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平闆突然降下來了，半張浴巾輕輕地蓋在了他的背上。
帶着體溫的觸感，耳邊似乎還有酥入骨髓的氣息。
“别着涼了，海邊夜裡風很大。”
他下意識轉頭過去，直接和旁邊的程蔓來了個嘴對嘴。
宛如倆人誤親上的第一次，孔令麒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他強忍住心裡的慌亂，垂眸看着面前鎮定自若的她，感覺整個人直接被封印在了原地。
程蔓彎下腰把整張浴巾都披給了他，在身前攏了攏，回頭去把他的浴巾撿起來，拍去上面的沙土，重新把自己裹好。
“起來吧，擱這讨債呢？”
他猛然醒了過來，摸了一下身上的浴巾，懵懵懂懂地爬起來幫忙收拾東西。
“一起去海邊走走吧。”
提着螢火光芒的小燈，倆人牽着手在沒過腳面的淺灘邊散起了步。
“姐，我剛才真的在想劇情，但是聽着海浪聲，就不小心睡着了……”
“這件事已經翻篇了，别糾結了。”
“好的。”
又開始漲潮了，沙灘上逐漸留下了一些跳躍的小不點。
“姐，幫我拿一下燈，有貨了！”
他蹲下來用鏟子去追在泡沫裡躲閃的獵物，程蔓趕緊持燈小跑去跟上。
晃動的亮光映在他的泥爪子上，腳下踏得飛舞的水花，幾乎分不清哪裡才是真正的目标。
“那邊那邊，跑那去了！”
“太滑溜了，鏟到又跑了！”
“你行不行啊，挖了一大堆全是泥！”
“必須行……我指望着它們吃夜宵呢！”
退潮後，半身泥的孔令麒蹲在地上，掬着海水擦洗着胳膊和身子沾到的斑點。
旁邊的小桶裡，還真有一大半看着挺豐盛的收獲。
甩幹手上的水站起來，程蔓給他擦着背後問道：“就這麼一點，夠你塞牙縫沒？”
他有點尴尬，用浴巾角撓撓頭。
“經驗不足，要不你吃吧……”
“行了，逗你玩呢，先回去再說。”
歸還了躺椅這些大件，找到了一個願意幫忙料理的小攤，倆人再次面對面坐了下來。
炒熟和燒烤完畢的戰果奉上，加上調料确實不多，湊合吃着了。
孔令麒幫程蔓剝了好幾個放在碗裡，自己把殼塞進嘴裡吸光了裡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