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聞聲趕來,也被眼前的血人驚得連連後退。
剛想呼叫,卻發現地上的人醒了。
“别……别聲張……麻煩給我……一點水……”
倆人面面相觑,隻能先把他搬進房裡,迅速鎖上了門。
很快,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傾盆大雨夾雜着雷鳴傾瀉而下。
艱難剪開脫下和身體粘成一片的衣服,被炸得斑駁模糊的傷口看得倆人心驚膽戰。
這傷實在太重了,她們根本應付不來。
梅晚香觸到池鐵城手上的繭子,明白了這人不是普通百姓,便找了一個号碼撥過去,低聲說着什麼。
沒過多久,兩個冒着大雨的身影匆匆趕到了。
原來是梅晚香以前在松江認識的一個外科醫生,本來打算即日去拜訪,卻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提前見面了。
醫生進來一看,立刻讓助手準備吊瓶,自己做好緊急消毒雙手的準備工作後,馬上給池鐵城清洗傷口,補充□□。
杜鵑和梅晚香把拆下來的血衣收拾到一邊,對那頂假發很是疑惑。
這不速之客,到底是誰?
半晌,醫生脫下手套從裡屋出來了。
“林大夫,他怎麼樣了?”
“幸好還救得及時,他要是再在外面拖上幾分鐘,怕是就要沒命了。”
“看他身上的傷,像是被炸到的,但還是皮肉傷吧?”
“對,應該是被近距離的氣流和火焰灼燒到的,頭頂和手上有淤青和劃痕,其他沒有問題。隻是流了不少血,需要多輸液。”
“謝謝您了,這麼晚還讓你辛苦一趟。”
“梅小姐不必客氣,救人之舉本也是我份内事。”
“這個人林醫生有印象嗎,怎麼看起來也像是個打過仗的?”
“我聽說下午公安局在路上遭到水母組的伏擊,已經死了兩個,還有一個王牌狙擊手組長被炸死了。他們倒都是保密局的人,你們初來乍到,凡事多提防一些,不要太張揚,我明天再過來看看。”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屋裡陷入了新的沉默。
臉色蒼白的池鐵城蓋着毯子在吊水,倆人在旁邊擔憂地看着。
“這人命是真大,傷成這樣了還能跑到我們這裡,算不算是自己人呢?”
“當然算了,既然是保密局的,至少不會完全是敵人。看他的手,估計是個猛将,等林醫生明天來以後,再多了解一下情況吧。”
雨過天晴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
濕漉漉的大街小巷,已經有了人影的來往。
打着哈欠的梅晚香起來洗漱,恰好也遇到了滿臉倦容的杜鵑。
“昨晚沒睡好嗎?”
“大半夜家裡突然多了這麼一個人,怎麼可能睡好?”
“要不再去看看?”
推開裡屋的門,倆人小心翼翼地探頭進去,池鐵城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臨時搭起來的桌面上。
吊瓶幾乎見底了,梅晚香謹慎地拔掉了針頭。
杜鵑屏住呼吸,輕輕地揭開毯子一瞧,包紮得并不嚴實的紗布裡隐約浸着血迹,又趕緊蓋上了。
磕傷額頭上的藥水還在,恢複了些許活力的臉上,缺水脫皮的嘴唇白得刺眼。
倒了一杯溫水,用小勺蘸了一些,慢慢地滴在已經開裂的唇上。
不知道為什麼,看着這個傷痕累累的男人,杜鵑又想起了曾經真心照顧過的方鵬。
見眼前人沒有醒來的意思,她悄悄帶上門退出去了。
林醫生買了大餅油條帶來,梅晚香幫忙接過,在廚房熬粥的杜鵑被香味吸引出來。
“林大夫,你太客氣了,還給我們帶了早餐。”
“沒事,松江的早點裡,這些剛剛出鍋的玩意可是首選。你們趁熱趕緊嘗嘗,我去看看昨晚那個人。”
喝着碗裡的粥,杜鵑總是在想着當初槍傷未愈的方鵬在街頭拼搏的場景,直到面對面遇上持槍對峙的自己。
這個男人也有着在絕望中爆發的求生感,或許是同為殺手的敏銳,她恍惚中覺得這個人出現得并不是巧合,可能是上天有什麼特别的用意。
裡屋的動靜引起了她的注意。
“池組長,醒了?”
“……你是松江站的人?”
“是的,方站長當時召集所有人出任務時,我剛好在南京出差,和你一樣逃過一劫。”
“謝謝……我沒能完成任務,還連累了整個松江站……”
“别說了,人還在就總有希望。先把傷養好,昨晚這裡救你的也是我以前認識的老熟人,晚點給你介紹一下。”
“好,多謝……”
“來,我看看傷口怎麼樣了,你忍着點……”
梅晚香也聽到了屋裡的對話,悄悄問杜鵑:
“原來這倆也認識啊?這麼多年我沒來,都不知道松江的情況了。”
杜鵑還在神遊,隻是草草敷衍着應了兩聲,突然隐約傳來一聲低沉的嘶吼,讓她騰地站了起來。
梅晚香被她吓了一跳:“你又怎麼了?”
杜鵑顧不上回答,快步跑到裡屋的門前,透過門縫偷偷朝内瞄去。
林醫生用生理鹽水小心地潤濕已經貼着肉的血紗布,一點點把它們揭起來。
杜鵑瞬間感覺看不下去了,又趕緊踱回餐桌前。
梅晚香握住了她滲出汗的手心。
“杜鵑,到底怎麼了,你認識那個人嗎?”
“不知道,應該不認識。可是我心裡卻總有一種莫名擔心的感覺,這種感覺隻有跟方鵬在一起時才有……”
“但他不是方鵬啊!”
“的确不是,所以我才一直想不明白……”
換完藥的林醫生慢慢固定好新的紗布後,給咬住繃帶卷還在流汗的池鐵城擦着臉。
“池組長,我已經盡力在用最好的藥了,至于以後會不會大面積留疤,就難說了……”
“我一個喪家之犬,還在乎這個?現在所有人都認為我已經死了,自己知道還活着就行。”
“話不能這麼說,你還年輕呢,又有本事在身,就算不當狙擊手了,好歹也成個家過一下日子啊……”
“算了吧,又不是沒試過,現在連女兒都不願意認我……”
“你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先别想那麼多了,安心等傷好了再慢慢去處理吧。現在外面風聲緊,你還是少露面為妙。”
林醫生收拾好現場打開房門,正好碰上端着粥在外面等候的杜鵑。
“林大夫,您忙完了?”
“忙完了,他沒事了。”
“想給他送點吃的,現在方便嗎?”
“可以,他也确實需要補充營養。您請便。”
“謝謝,您也去休息一會吧。”
剛剛從反複灼痛中緩和過來的池鐵城,看到了一個穿着淺色旗袍的女人走了進來。
眼前的她使自己想起了恢複視力後狠心啟動定時炸彈與自己共存亡的秦紫舒,那個把十年青春和愛情獻給自己的富家大小姐,終歸還是和自己劃清了界限。
雖然也為等到自己回來,用善意又無知的謊言,和女兒秦雪編織了一個了不起的正義父親夢,卻因為信仰的矛盾,徹底失去了他短暫期待的家庭。
殺手不需要感情是真的,可是自己回到松江這不到一周時間裡,恰好是為他們動了感情,導緻一系列任務失敗。
現在水母組除了自己,均已全軍覆沒,昔日的親友也不再和自己是一路人。
又是死過一次的小強了,還奢望什麼呢?
他啞然失笑,默默為自己歎了口氣。
見他自顧自在笑,杜鵑有點奇怪,但還是盛了半碗粥,試探着問道: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們熬了白粥。”
他轉過頭來,看清了她的樣子,笑容逐漸凝固在了蒼白依舊的臉上。
被他盯得略顯不自在,杜鵑下意識把目光移開,小心地幫他墊高了躺着的枕頭,舀起一勺粥緩緩吹涼,遞到了嘴邊。
他終于張開了口,卻先吐出了一句話:
“你是……杜曉雲?”
杜鵑手中的湯匙頓時僵在了原地。
勺裡的粥溢出了邊緣,順着底部彙聚成一道米流,在原本平靜的碗面中央擊開了不起眼的幾紋波瀾。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