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如其來的一陣錘打,弄得孔令麒有點懵,但還是謹慎地把她抱在懷裡安撫着。
臉陷在臂彎裡竭力控制着不哭出聲,卻仍然在他溫柔的安慰中響起了支離破碎的嗚咽。
他逐漸感覺到了不對勁。
“怎麼了,是不是工作不順心受委屈了?快和我說說……”
“沒有,一切都挺正常的……”
“我不信,你沒和我說實話吧?”
将懷中的她慢慢扶起,憔悴的面容讓他吃驚不小。
掌心下的腰背明顯瘦了很多,肋骨分明的觸感令他半天沒緩過來。
撥開淩亂的頭發,看着已經快哭得沒勁的她,他頓時明白了。
“姐,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出去那麼久,讓你受苦了……”
“别說了,這又不怪你,是我自己身體不争氣……”
“怎麼能這麼說,你為了我們的孩子在努力,我也有一份責任。行了不說了,先睡覺,明天我去公司處理完這次的後續工作就回來陪你!”
“你剛回來,先去忙你的,我沒事……”
“别撐着了,身體要緊……”
他到浴室擰了熱毛巾,給她輕輕擦了臉和手後,重新關燈躺下。
黑暗中,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下巴。
“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在國外沒吃好?”
“那就從明天起,罰我和你一起認真吃飯。”
“好。”
她多日未能安睡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釋然的微笑。
孔令麒的歸來,讓家裡再次有了魔力的注入。
也許真的隻是心理作用,程蔓每天的狀況有了明顯好轉,脾氣也不再時好時壞,沒幾天又回到工作崗位上了。
那些帶着陽光氣息的姜汁,明明喝在嘴裡如同蜂蜜般甘甜上瘾,她很納悶為什麼那一周就格外邪門呢?
田爽周末回來,見到程蔓恢複活力的樣子很詫異。百
思不得其解了許久,在她去洗澡時偷偷向孔令麒請教經驗。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她進入孕期以後,真的有一種身體上是在單打獨鬥,心裡還是想有人可以共同承擔的依賴感吧。”
“可是我和她過去相依為命了這麼多年,最多也就是我會這樣,從來沒有見過她變得這麼頹喪過。”
“豆豆,孩子是可以向大人撒嬌示弱的,但是大人往往很難做到。他們可以展示自己内心深處無助的人,除了父母,就是朋友了。”
“男的可以找兄弟喝酒,女的可以和閨蜜傾訴。可是之前,貌似你媽在這些群體中,都沒有合适的對象。加上她還要保護自己和你,所以隻能用強勢無情的外殼把自己包起來吧。”
“但是她現在有你了,作為她的丈夫,她可以在你面前做回自己原本純粹的樣子。”
“她能信任我,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我很感動,也有這個義務去照顧她。”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照顧我媽,她生起病來可比你媽厲害多了,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挨打挨罵是家常便飯。但是她走了我還是很傷心,唯一愛我的人沒了,我一下子失去了生活和精神的支柱,家裡空蕩蕩的連安全感都消失了。我不希望自己還要再經曆一次這樣的痛苦,人被需要是很重要的,你以後也會在書上慢慢學到這個知識……”
“我懂了,所以你走的那天,我心裡也不好受。孔叔叔,謝謝你帶給我們的安全感!”
倆人在樓下的溫暖擁抱,早已被角落裡靜聽多時的程蔓看在了眼裡。
晚上加食的時間到了,卧室裡的程蔓沒有等到孔令麒的日常送餐,倒是收到了一條微信。
“姐,今晚改在樓下的餐廳吃吧,我接你。”
才剛看完最後一個字,屋外就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打開門一看,倚在門框邊上的孔令麒拿着那頂小帽在擺弄。
“又在玩哪一出?”
見她一臉茫然,孔令麒手指一劃,小帽像籃球一樣旋轉着跳到了頭頂。
“今晚宴請夫人到樓下共度夜宵時光。”
這要命的儀式感又來了,不過她還是很喜歡。
桌前她的餐點已布置完畢,散發着清香的黑芝麻糊上,點綴着白芝麻灑成的愛心。
透明玻璃杯中盛好了新鮮的牛油果醬,顔色略淺的薄荷葉貼在杯口微微搖晃着。
被他牽手安排坐下後,她四處打量了一番,問道:
“你不吃嗎?”
“我減肥。”
“少來,是不是已經吃過很多次了,才試出現在的餐品?”
他笑而不語,轉身走向角落裡的鋼琴。
“既然如此,介意我現場來一份‘秀色可餐’嗎?”
眼睛仍然沒有離開過她,手上卻自覺地按下了琴鍵。
輕柔優美的鋼琴曲彌漫在餐廳大大小小的縫隙,是舒曼寫給克拉拉的愛情之歌,抑揚頓挫的旋律裡,訴說了他們當年彼此思念不渝的動人故事。
程蔓開始舀起芝麻糊吃了,他滿意地點點頭,繼續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中彈奏着。
閉眼的白光下,是他和程蔓一手牽着一個三歲左右的孩子,奔跑在平坦的草地上。
兩個孩子穿着和他們一樣風格的親子裝,舉着旋轉似花的風車拼命追着前面放風筝的田爽,不停地喊着“姐姐,等等我”。
而田爽也回過頭特意慢下了速度,招呼他們跟上自己一起去尋找快樂。
兩個落在後面的成年人幹脆改成了散步,望着田爽又繞回來把他們重新帶到自己面前,互相靠着肩膀相視一笑,由擊掌逐漸握住了手心。
兩個孩子喊着“爸爸媽媽”越跑越近了,然而孔令麒始終看不清他們的臉,僅從聲音上也聽不出性别。
突然一個孩子不慎摔倒了,帶着另一個也趴在了地上,瞬間嚎啕大哭的動靜把他吓得不輕。
他一個激靈,猛地由幻想中醒來,舒緩的音調戛然而止。
坐在琴凳旁的程蔓見他情緒不對,趕緊問:
“怎麼了?”
他愣愣地轉過來。
“我都吃完了,你在想什麼呢?”
不遠處的桌面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如他瞬間失落的心情。
“要不我去給你做點吧。”
“姐,等等……我想問個問題……”
她順着他拉住自己的手坐回來。
“說吧。”
“你有沒有想過,這倆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想過,不過我覺得不是很重要吧。男孩的話隻要比你更勇敢,女孩比我更淑女即可。”
“至于他們長大了想做什麼,在各方面本事學好以後,由他們自己做主就行了。”
他目瞪口呆,沒想到程蔓幫他把剩下的問題全答了。
預判成功的程蔓,枕在他肩膀上壞壞一笑。
“其實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有撫養女兒的經驗教訓,你有男孩的成長經曆,我們可以避着雷慢慢教育,總不會再走一次我們的老路吧。”
“沒事多練練你的琴技,這可是胎教的内部寶貴資源,我可不想浪費時間去找這塊的人了。”
他幡然醒悟,自己怎麼沒想到這個。
今晚這場宴會,居然還有意外收獲。
熄燈後,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卧談會還在繼續。
“姐,我可以聽一下他們在你肚子裡的聲音嗎?”
“現在哪有,你聽不到的。”
“我就聽一下。”
“那你慢點。”
幾分鐘後……
“聽見了嗎?”
“嗯。”
“是什麼聲音?”
“你身體恢複健康的元氣之音。”
屁股隔着被子挨了一巴掌的他把頭探出來,亮晶晶的眸子在黑暗中盯着她的眼。
“姐,男孩女孩都好,有你的優秀、我的樂觀,一起健健康康就足夠了。”
“你們和他們,都是我愛的人。”
感受到她手指在臉上溫柔的劃過,以及唇上暖暖的淺貼,他縮進被窩裡踏實地合上了眼。
松江街頭,一家新開的法餐廳後廚。
一個滿頭蓬松卷發和絡腮胡子的廚師在料理菜品。
沒錯,是池鐵城。
自從知道杜鵑有了身孕,他不再整天隐居屋裡,打算在外面找份工作給她留點錢,順便打聽完成任務必要的消息。
這家原來在法租界生活多年的老闆不舍得放棄松江的繁華,在另一邊的市區開了店,每天還是有可觀的客源輸入。
池鐵城每天穿越半個城市來上班,晚上則随機在各街道拉小提琴賣藝,觀察各方面的風吹草動。
還在西點房忙碌的杜鵑,主動接了外送的業務。
雖然不多,但是可以去到一些重要場合搜集情報。
她不止一次路過公安局門口,對裡面的一切又恨又怕。
特别是某天中午,她送完一單回來時,一個穿着綠色制服的人騎着自行車與自己擦肩而過,那裡的門衛打招呼冒出來的一句“蘇教官”,一下子就讓她徹底記住了這個仇視已久的目标。
那晚,池鐵城從暗處的下水道卸妝回來,她猶豫了很久,終于開口了。
“鐵城,今天我見到你師弟了。”
“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就是路過,他沒注意到我。”
“要小心,他現在身份沒那麼容易接近,又有公安局做了依靠,不要過早暴露自己。”
“我知道。你今天怎麼樣?”
“暫時正常。我下午去教堂時,還見到過秦紫舒。”
“她去那裡了?”
“對,因為今天是十年前我和她第一次見面的日子,不過她沒認出我來。”
杜鵑心裡五味雜陳,這個女人不是早就和他決裂了嗎?
因氣憤微抖的手指,被他寬大的手掌握住了。
“别在意,她怎麼想我不關心,反正已經不是我的人。隻是她們現在和秦鶴年住在一起,那地方是個大宅,不好硬闖,還得多摸清周圍的情況。”
“現在的重中之重,還是要先保證我們各自的安全,特别是你,還有孩子,有事讓我去。”
望着他剛中帶柔的眼神,她點點頭。
“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為了你,我一定會顧全大局!”
他輕輕攬她入懷,沉默了許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