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啥時候學的這套官話?上市簽約也沒見這麼能吹……”
“這不是升級到國際段位了嗎,文采也得匹配啊……”
“AI秘書寫的?”
“我審核改過……”
她回味鞭炮一樣炸得腦子嗡嗡響的漂亮話,幾經提煉的含金量依然價值不菲。
由微觀至宏觀、小家到大家的深謀遠慮,鑄造了全局奮鬥的思想羅盤。
作為領導不可缺少的宣講口号,他的一系列論據還真不是憑空想象。試問一個人可以一天做到不回家,但能否實現一天不上廁所?
而且規劃一間廁所,和住宅同樣有着面積大小與用途多少的定位标準,亦非低等唾棄的冤奴作業,為何要自備有色眼鏡百般挑剔?
“理論上的執行模型是成立的,你可以用來給員工做做思想工作。”
“這就是今天視頻會議的No.1 進程,我表述的PPT還在呢……”
她迅速捋了一遍會議相關資料,涉及到的項目精神、時間框架、人員派遣、物料采購都有所預測,權衡人财物綜合制定的初期方案井井有條。
“你這次咋準備得這麼齊全?”
“公示要好幾天,不趁早利用現有條件穩定軍心,這筆訂單就砸了……”
“我跟東叔還有法務财務下面的部門主管研究了好久,認定法國的項目收益強于國内已有業務,全體員工表決通過了三分之二的有效投票……”
“沒通知我去湊個熱鬧?”
“你那兩天加班,本職重要嘛。”
“但現在也不晚,顧問的風險評估和股東的資金調整仍在進行。所以也到你運籌落子的關鍵時刻了……”
遊覽巴黎的親曆者确實掌握有發言權,理性為先的天才女超人也難免奢侈資本的世俗誘惑。
田爽年幼體會不到貴族文化的多元魅力,她卻始終沒有放棄将中國奮鬥女性的嶄新形象向更廣闊的天地推薦。
既不是類似母親這樣綁定糟糕婚姻終生忍耐的勞動婦女,也并非程菽一類刁蠻任性的吸血鬼嬌嬌女,經濟感情獨立的事業女王愈加貼合崛起的半邊天陣營,适當享受物質與精神的快樂滋潤也不是男人才有的資格。
“資料是都在這了,明天周末不着急,下周一才開董事股東會議。”
“你身體不舒服,今晚還是早點休息吧。我先去洗澡了……”
他随手收拾掉碗勺撐桌站起,夾雜清淡草藥氣息的戰艦駛離停靠的港灣。
蕩漾她心頭的圈圈漣漪,也撥動着翻閱文稿的邊角碎沫。
熄燈後的床客終于悉數到位,認真為他敷完新的膏藥拉好睡衣,她慢慢俯貼在寬厚的肩膀上關切詢問。
“還疼嗎?”
“早沒感覺了,這又不是稻草做的……你的胃也沒事了吧?”
“好多了……看到你能在跨國業務獨當一面,我是很開心了……”
“不過關于這個項目,我還是有個小心願……”
“我想讓你和孩子們在幹淨整潔的塞納河畔看奧運會,不會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内急上蹿下跳,影響健康……”
她一下子愣住了。
“夏蒙尼無瑕的雪山,香奈兒裝飾的落葉,是許多人對法式浪漫的記憶。”
“我想……多留一點固有的美好到你的生日那天……”
“這話你今天開會沒說吧?”
“那是公事的理由,但私事會因這個項目受益者的籌集加成火力……”
緩緩翻身面對面的他展臂攬她入懷,白天公主抱的安全感循環如故。
她仿佛卧在壁爐前尊享溫暖的波斯貓,滿載星輝的舟楫攪散了月色斑斓的長河畫卷。
周一的會議室出席成員不少,但大夥都心知肚明,整張談判桌上隻有這對冤家父子在掰手腕。
孔慶杉不接受自己的投資在天價的洋馬桶隊伍打水漂,在他眼裡,砸錢去國外擔任清理數十年積污納垢的清道夫,不如老老實實經營學區房的常規流水線印鈔機。
“或許從前你可以依仗持股幹預公司業務,如今多比上市獨立,競标法國項目完全合法,你無權再對我們民主讨論的決議橫加阻攔。該履行什麼職責,應該不用我說明吧?”
“我當然知道,合同出資的比例一分不會欠你的。但我僅供國内訂單的周轉,專款專用,我名義下的所有資金未經授權,一律禁改用作法國的經費。”
沒想到這老狐狸挖了一個比都靈商貿還隐秘的漏洞,連程蔓都暗呼不妙。
孔令麒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靜,淡定轉過來歪頭确認。
“孔總,這是您的最終決定對吧?”
一句摻雜新仇舊恨的強調稱呼聽得衆人緊張萬分,濃重的火藥味在方寸之間彌漫開來。
草草環視一輪屋裡神情複雜的兩撥人馬,撣去鏡片塵土的孔慶杉并未在意。
“對。”
“各位老總的意見呢?”
東叔照舊沉默,幾具傀儡嘀咕半天,仍擱原點徘徊。
“那就這樣了。程總,麻煩按照孔總的意思現拟一份補充協議,表明他和東藤的款項投用和盈利分紅的權限。”
“既然法國的項目他們有分歧不合作,那就同意各取所需,互不幹涉。其他股東默認接受維持進資,不得在項目建設期間惡意抽資退出……”
程蔓心領神會地叩擊鍵盤,根據雙方訴求碼好了協議内容,僵持的兩頭猛虎總算暫停了領地之争。
“今天就到這了,老總們請回吧,公務繁忙我就不送了……”
黃毛匆匆拎起筆記本電腦追上揚長而去的孔令麒,難以置信那個昂首闊步的罕見背影是扭轉主權的常敗慘将。
而一旁尾随的參謀副手,盛滿仰慕的眼神掩飾不住愛意的火花。
下班返程的途中,副駕駛位的她還是抛出了揮之不去的擔憂。
“東藤不出資的話,第二輪的很多小股東也會跟風觀望。你能保證股市周期平均交易值走勢平穩上升的信心有多少?”
“不知道,我打算在原有持股基礎上,再追加一部分流動資金給新項目。”
“你談到救急的投資人了?”
“還沒,我自己掏錢。”
“為什麼?境外投資項目的國家補貼雖不太多,後期時間也算充裕,幹嘛要搭上自己的财産?”
“這個項目除了讓更多人獲得中國式的居家體驗,最重要的是向我爸證明沒有他的包圍控制,我照樣能争奪當下的優質蛋糕。”
“至于輸入的流動資金,我不會挪用咱們的公款。我答應過要給你一個安心舒适的滑雪觀奧環境,限量版的獨家福利,絕對不會在承諾裡缺席。”
她凝視着偶爾借右後視鏡與自己視線交流的專車司機,猶豫點明背後潛藏的隐患。
“這個資金缺口他可能人為操縱,假若煽動股民或當地勢力破壞工程,你有做好應對策略了嗎?”
他的嘴角抽搐片刻,握在方向盤的指縫擴散稀疏的水漬。
“毀我河山宏圖夢之鼠輩,必誅铿锵利刃之下!”
沐浴卧榻的他宛如一隻溫順的綿羊,任由牧羊女纖細的指梳穿梭脊梁兩側繪制川龍與地。
“小東西……”
“嗯?”
“你這身子比豆豆還顯嫩啊,怪不得你想讓她叫哥呢……”
埋在枕頭裡的他忽然撲哧一樂。
“咋了?”
“沒啥,就想起那個‘程大爬犁’的梗……”
“你笑話我?”
霎時破防的她朝那片白壤瘋狂輸出,把原本光潔的皮膚刨成了阡陌分明的田壟。
面對解放天性的女生打鬧,他壓根沒喝止躲閃,甚至主動亮出海豹肚皮随她把玩。
但才過了幾分鐘,她卻挨着他厚實胸脯止不住地浮想聯翩。
“小東西,你這輩子最自由的是什麼時候?”
“十二歲上寄宿、十八歲成年出國、到世界各地比賽滑雪,還有創業領軍開疆拓土的時候……”
“你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開心嗎?”
“開心啊,沒人把我當提線木偶使喚,盈虧自負,就像鳥兒翺翔藍天一樣。”
“以陽光風雨為布,自身作針,編織的彩虹霞衣最燦爛合體。”
“我也很懷念從俄羅斯到戀愛和初入職場的那段時光,盡管窮困,但心靈得到空前解放。應該是我這輩子最愛笑的逍遙歲月……”
“想再回到這樣的日子嗎?給我半年時間,你就能收獲一隻具備任意門百寶袋的哆啦A夢了……”
撲通不停的心跳呼之欲出,低音炮質感的鐘鳴自藍牙耳機傳撼腦海。
她的鼻尖忍不住循聲觸下凸起的開關,銜咬旋鈕甄選午夜情調電台的最佳頻道。
胸腔時斷時續的嘶鳴如電流摩擦交替在喉,禁锢牢籠的心獸似困于沸騰的湯鼎一般躁動起來,持續咆哮撞擊束縛的蓋闆渴望解脫。
“小東西,任意門後是不是來客人了,我想見見……”
撫揉吟唱禱詞教堂的手蓦地收緊一甩,剛條件反射摟住他脖子,她便被迎面反摁在還殘留體溫的墊上。
“是來了,究竟是誰,你來告訴我……”
居高臨下的他黑漆漆的眸中倒映出那張“真心話大冒險”的狐媚面具,一時分不清誰被誰附體了。
徐徐降落的玄鷹逼近逃竄無望的野兔,黑洞既視感的巨瞳遮天蔽日,一股壓迫的恐懼充斥感官,她吓得立馬閉上了雙目。
睫毛扇動的翼梢已經掠刮匿于薄紗的眼球,豁開的唇瓣濕潤綻放,萦繞舌尖的并不是窒息的血腥,相反四面八方湧起了甘甜的醴泉。
倆人的嘴無縫吻合,恍惚之間又步入了初闖密室的場面,她引導前進,他犯傻試錯,狹窄的空間機關頻發,搖晃劇烈。
她驟然發現他今天會議表現出來的霸總氣場,意外同自己加班續命的咖啡無異,内涵醇香又振奮身心,即便是精神上的實時慰藉,也足以鼓舞低迷士氣放手一搏。
那兩句“孔總”“程總”的自然切換,前後相隔幾秒而擲地有聲,談吐決絕無畏,和管理大型企業的魄力總裁人設越來越符合了。
尤其是對自己脫口而出的一連串指令,她到現在都還反複回甘。
榮升總經理至今,她這匹烈馬桀骜不馴地在風投界苦行奔波,卻沒有一位真正識才的伯樂讀懂她疲憊的嗚嘯,也無法梳淨沉積鬃毛的汗塵。
他頸下懸着的銅鑰匙,不僅僅适配童年的溫馨故居,還有她淡忘鏽蝕的謎語盲盒。
彼此都解鎖了對方封印的閃光點,令她驚喜的是,這個一年多以前與理想相生相克的笨蛋刺頭,正一點點褪去不成熟的皮囊,沖動的熱血逐漸彙聚化為投鼠忌器的“法律法規”護城河。
對于善良單純的他來說,已經是突破現階段舒适圈的終極武器了。
胸前蝶羽翕動的輕微撩撥,将她從愉悅的遐想夢境喚醒。
吐納的鼻息仿佛留戀櫻桃的蜜蜂,不時拱蹭一下半凝固的奶油蛋糕。
“你又想幹啥?”
“你不是說過,我是舔狗嗎?”
傍着美食的臉蛋上閃爍狡黠的目光,秒懂的她内心不禁咯噔一顫。
“你就這麼诠釋這層含義的?”
“就當是半年後的前戲呗……”
飽受苦難磨煉的他格外珍惜親密關系的饴糖,猶如謝賞無價之寶的臣子,輕捧玲珑剔透的雙塔淺吮細品,飄揚的舌旗拂過塔鈴,“無聲勝有聲”的信号翻譯不言而喻。
她竭力壓制嗓中的嬌啼,攥緊床單抗拒貫穿肺腑的酥麻攻擊。
原以為提到初戀他會介意,起初送自己去民宿參加同學聚會卻不能擁有名分,他明顯讓步得十分委屈。
但今晚他真沒聽到嗎?
密集而細碎的吻迹由鎖骨沿途攀登到她的眉眼,郁金的幽香似乎早已滲透他耕耘的唇沿。
她默許了“蹬鼻子上臉”的舉動,慢悠悠撸過他後腦勺蓬松的軟發,耳畔溜進的幾個字冷不防點醒了夢中人。
“我喜歡你……”
都結婚兩年了,這是鬧哪樣?
黃毛說過,這個十幾年來厭惡男女膩歪把戲的大直男,敞開心扉的第一句喜歡留給了她。
如今卸下感情的枷鎖沉溺魚水之歡,隻是他的初戀也逃不掉夭折的命運,導緻一切相愛的技巧發揮得笨拙而遲緩,會不會跟這趟明示夾帶私用的征法大業有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