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貨物紛呈,下至頑石殘頁,上至瓊玉天書,五花八門,目不暇接。
“四十萬仙镝!”
主辦者呈上的寶物越了平庸與珍奇的交界,拍價之風也随之濺漲。
鏡流仍是坐着,還未發聲過,說明她要買的事物還要更貴些。
可那點演出得的小錢,屬實杯水車薪,還不如當兵立功來得實在。
你悄聲問了白珩,才得知她原是雲騎校尉,但正是兩年前那場尾鱗之争,讓她被指控破壞人龍之誼,從而被革了職,百年内都不可再入軍。
即使長生種,又能有幾個百年呢。
“她那友人到底得了什麼病呢……”以至于甯願付出如此代價,也要一試‘偏方’。
“哈啊,其實沒得什麼病,就是少活十幾年,且兩百歲後就會變老而已。”白珩笑道,“但鏡流比我爹娘還緊張,我勸不動,就隻好陪她一起遊曆仙州了。兩年來遊山玩水,倒也快活。”
你嘴巴慢慢張大了。
雖然白珩顯然和鏡流關系匪淺,但見她活力四射,你從未把她和那‘病重的友人’聯系起來。
如今得知她身體埋了隐患,你心中惋惜,竟一時都沒法拿平常心對待她了。
白珩看出你心中所想,反倒寬慰起你:“沒什麼大不了啦。不過就是衰老而已,我可不像别的狐人那樣愛惜相貌。”
“倒是胡謅起來了。”一聲不吭的鏡流,蓦地插來一句,“也不知是誰,每天都要用上近一個時辰,細細打理毛發。”
“那不一樣,毛要是打結了,可是很難受的——”
台上的奇巧定了終價。
間歇過後,幕布再度拉起,一柄長劍橫陳在桌案上。
“各位可曾記得,羅浮工造之首,制了一柄繁複不摧之鞘,以藏将軍那萬破之鋒?去年征戰,那鞘以最後一絲氣數護了将軍,崩裂壽終,可敬可歎,好不惋惜。”
“但諸位有所不知!”
操持者話鋒一轉,持起長劍,露出掩在木架後的劍鞘。
玄色鞘身上熾紅揮灑,渾如鳳凰于漆黑中涅槃,燃起灼灼焰火,似将整個廳堂都照得熠熠生輝。
好精細的劍鞘!
而且……
你感覺好像有點眼熟。
“——工造大能之徒,裴琏,年僅一百三十五,便以一雙巧手複刻了師傅的半生心血,還原度九成九!”
随着操持者後半句落下,你的追憶終于找到了落腳點——
這不是那個,那個叫什麼……哦對,那個叫應星的也仿造過嗎?
一個仿,兩個仿,甚至還拿來拍賣了,莫非仿造之風在工造盛行?
這倒也不算稀奇。
隻是……
不知為何,你直覺有些怪異。
旁人驚歎私語,或是愛其堅韌的劍客,或是愛其華美的文人。
“八十萬!”
“八十五萬!”
“九十萬!”
價格不斷擡起,最後僅剩兩人在較勁了。
就在人們賭着花落誰家時,一個新的聲音加入其中:“一百五十萬。”
像是在打盹似的,語調輕而懶散,乍一聽以為是個遊刃有餘的大貴人。
一望過去,原來是個剛變聲完成的少年郎。
原先加價的二者不悅地瞥去,卻被他回以溫和謙遜的微笑,輔以讨巧俏皮的稚氣。
二者竟是散了焰火,不再為面子而糾纏,轉而将資金留給後面的寶貝。
這九成九的仿品,就被以一百五十萬的價,‘讓’給了那少年郎。
“多謝二位。”他不知遞了什麼出去,二人笑笑,便就此成了段君子之交。
在少年拿着劍鞘離開後,你終是沒按捺住,對白珩說了句“失陪一下”,便跟了過去。
少年并未走遠,正停靠在樹下,正把玩這剛入手的仿品,親昵地仿佛一見如故。
一隻鳥兒靠在他肩頭叽叽喳喳,啄他的發帶玩。等你走近後,便怕生地撲棱棱飛走了。
“我能看一下嗎?”你問。
少年擡起頭,日光透過蔥郁樹葉,斑駁地落在臉頰上,正好曬到眼睛。
他眯了下眼,晃晃白絨絨的腦袋,這才重又睜眼,金色暖融。
“好呀。”他大方地遞過來。
你左右細看,發現第二處染金的缺口和應星所制相同,便指給他看,問:“請問真品也有這個麼?”
少年答:“若我沒記錯,應當是沒有的。真品制者追求精細完全,這更像是仿者失誤而成。”
他将劍鞘在你手裡轉了個圈,道:“細看來,共有五、六處類似的誤差。賣者稱九成九還原,實質隻有八成左右。但即便如此,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配得這個價錢。”
“那個裴…裴什麼,是很厲害的工匠麼?”
“不曉得。”少年道,“隻知他出身雲騎世家,是個樣樣精通的天才。三十歲以琴棋書畫才子聞名;六十歲當了我祖父的上司;八十歲任乘軒接渡使;一百歲承接家業當了雲騎校尉;二十年後又先後拜了丹鼎、工匠大能之徒。”
如此報了一番菜名後,他笑道:“隻是‘才’不外露,這位集百家于一身的才子,從不叫人輕易看着他大展身手。我等庸人隻能暗自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