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錯覺麼?
你怎麼感覺這誇獎有些,暗貶?
但無論如何,少年亦是世家,他敢貶,你是不敢貶的。
你隻是斟酌着說:“若對這點殘缺有所遺憾,可以考慮去工造司找一位名叫‘應星’的學徒修補。他前些年就已出類拔萃,兩年過去想必是手藝更加精湛了。我說得誇張些,若是現在的他,或許就能九成九地還原真品了。”
雖沒有直言盜取功名的可能,但這樣一說,興許能給應星帶去一筆财富。
你覺得自己作為半月師妹,如此已是仁至義盡了。
本以為自己的真實意圖已經埋在了山路十八彎,可一擡眼,卻發現少年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
“多謝姐姐推薦。”他道,“隻是于劍一道,在下不甚精通,能有八成仿品已是榮幸。若再拿去精修,千金空付是小,讓玉葉白附了我這枯木,才真令人歎惋。”
雖不曉得他為何突然如此自謙,你還是下意識道:“公子這般翩翩少年,怎會是枯木?”
“感謝姐姐擡舉。”
他站起身,把拍賣上相贈的劍刃,從劍鞘裡抽了出來。
“既如此,我也不能負了好心。還請姐姐賜教,将我這塊頑石稍作打磨,好配上那未來的九成九。”
少年身量拔長,已高出你些許。
在利劍的冷光之下,金眸中稚氣頓消,多了幾分獵者的精銳。
嗯?
你發自内心地疑惑,把腦袋轉了半個圈。
你是哪裡惹到他了麼。他為什麼,突然要約你對劍?
“哎呀,好端端的,怎的就刀劍相向了!”
仿佛天降救世主般,正好白珩也完成拍賣找你。
見了此景,她便飛也似地走來,把你護在身後,和和氣氣地對少年說:“這位小兄弟也冷靜一下,若是有什麼沖突,咱先細細講來,可好?”
少年把劍略略收回,“您誤會了,我隻是見這位姐姐似是懂劍,便想請教一番。”
“她有什麼同你比劍的義務?”随白珩一起走來的鏡流,說話就不太客氣了。
“自然是沒有義務,全是我不情之請。”少年笑說,“所以若姐姐好心答應了,無論輸赢,我都會奉上十萬仙镝以作謝禮。”
鏡流冷聲,“你竟以銅臭衡量劍道?”
“說錯了,應是二十萬。”少年歎氣道,“可既然諸位不喜銅臭……”
“那個…”你開口了,“其實吧,比劍什麼的,我挺樂意的。不是說貪圖那點錢,而是能巧遇同樣的愛劍之人,便心心相惜、熱血沸騰了!”
*
一方圓台,欄杆上了鎖,又用狐人之法略作遮蔽。
其間,對劍雙方各站一邊,倒轉各自的劍,雙手覆在劍柄上,躬身行禮。
說是‘各自’,也不妥當。因為你并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劍,師傅借給你的也沒帶出來。故而用的是鏡流的劍。
禮畢後,鏡流揮手,“請。”
緊接着便是白光閃爍,交劍铮鳴。
僅一兩個回合,你便發現,少年那句“于劍不精”,并非自謙。他遠不如你。雖身體鍛煉有素,但步伐淩亂,劍勢歪斜。
若是全力以赴,大抵很快就能将其擊敗。可對小少爺這麼不留情面,似乎不太好。
為了保留他的顔面,你減緩攻勢,作出旗鼓相當的姿态,準備先拖延一會。
但少年雖劍術潦草,卻是會用戰術。
他似乎看出你不攻隻守,便轉而尋你的漏出。若沒有,那就自行創造:
先拉開距離,一手掩在身後,作出提劍而來的假象。卻在即将兵刃相接時,在背後一轉手腕,将劍換到另一隻手上。
在最後一刻,你發現了這一點,改變招式,轉劈為掃。
熟料鏡流的劍輕巧如流水,這一急轉不僅沒降力,反而如乘順風。若是就這麼掃過去,必然要叫他的皮肉受些開綻之苦。
你隻得改了方向,斜掃過去,隻斬落了他一縷發絲。
同時,少年的劍也停在你腰側。
微風吹來,那縷白發拂過你的鼻尖,你就像吸了動物浮毛般,低頭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哈哈。”見狀,少年笑了下,而後道:“是你赢了,姐姐。謝謝你心善,沒有傷我。”
“你看出來了啊。”你道。
“我這腦袋還是懂劍的,隻是身子實在不協調,或許我該換個武器了。”他問,“姐姐覺得哪種适合我呢?”
你想了想,道:“你覺得,刀,如何呢?”
“真巧,我也想換這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就此練成一身武藝。”
“總會的。”你笃定道,“你不僅有力,還足智。如此文武雙全,必能成為堪比将軍的人物。祝你雲騎軍中一路青雲。”
少年眨了眨眼,而後笑道:“原來姐姐還記得我。”
這笑似乎在習慣性的客氣上,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歡喜。
你當然記得,他就是當年初次看托蝶幻境時,拉了你一把的好孩子。不然你也不會大膽跟出來搭話。
至于他為什麼對你有印象,也很好理解。畢竟當時旁邊坐着個長龍角的。
笑完後,少年伸出手,“既然有緣再會、又比試一場,那麼便互換一下姓名?——我是景元,風雲之景,伊始之元。”
你回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