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姑蘇賈瑚變瘋虎,上京城紙鸢成死鹓
八年後,二十二歲的林如海高中探花,距離觀政朝試還有半年時間,大登科後小登科,林如海也奉母命,籌備在故鄉迎娶榮國公的掌上明珠賈敏為妻。
上皇暗想鹓鸾公主如今為林家奴,倘若将來能為林海妾,說來也不算辱沒了帝女,恰好張嬷嬷也是這般為養女考慮的。
榮國府這邊,賈代善也讓長子賈赦打點行裝,先送賈敏的嫁妝下姑蘇,與林家商議婚事。賈代善猶記得當年與張氏的約定,吩咐賈赦将長子賈瑚一并帶到林家去。
彼時喪妻數年的賈赦,早已續了二回弦,頭一個繼室為他生下了次子賈琏後,又蹬腿去了,算來賈琏也隻比賈瑚小兩歲。
因賈瑚眉眼與亡妻張氏頗為相似,他開口說話又遲,賈赦及賈家衆人也不曾懷疑過他的身份。
賈代善雖不情願一個外姓人做了嫡長孫,為了臉面好看,也沒将他的奴才身份透露給旁人知曉。隻有年滿十歲以上的賈氏子弟才上族譜,倒也不必先籍錄嫡長子之名。
為了避免将來承爵争議,賈代善隻把賈瑚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夫人史氏。
然而等到賈赦帶着賈瑚來到林家,張嬷嬷看到金尊玉貴的小公子,面貌端雅,體格康健,喜得渾身發顫,又是設法親近,又是百般讨好。
賈瑚正是招貓逗狗玩心大的年紀,哪裡耐煩敷衍一個喋喋不休的婦人。這位心煩氣躁的小少爺,伸腳就踢了過去,将張嬷嬷揣了個倒仰。
起初張嬷嬷還不以為意,認為大家公子舉止驕奢,行事剛硬,能夠钤壓得住人,是極有氣度有膽魄的好事。
直到賈瑚當着一群小厮的面,辱罵跪在地上的她道:“哪來的腌臜婆娘,愚奴賤婢也趕上來爬小爺的高台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配不配。”說着他還當着她的面解手撒尿,呲得她一頭一臉。
張嬷嬷臉上精心塗抹的脂粉,霎時化作了澀臊的泥漿,她滿心委屈憤怨,登時淚如雨下,嚎哭着扭身逃走了。
她回到自己的下處,越想越怄,自己為了那孽障為奴為婢含辛茹苦,而陳虎呢?在國公府裡吃香的喝辣的,安享富貴榮華,自己身為親娘什麼好處沒撈到不說,還要忍受他暴筋瞪眼的摔打辱罵,不孝親娘,天理不容!
張嬷嬷洗過澡換過一身新衣,翻揀出當年養兒子的襁褓、銀鎖、寄名符等物,賄賂了幾個賈府的丫鬟,偷摸溜進了賈瑚的房間。
面對張嬷嬷拿出一樁樁一件件證物,一開始賈瑚還矢口否認,叫嚷着她是瘋子,直到張嬷嬷準确地說出他頭頂有三個旋,右腋下有兩顆紅痣,背後有塊銅錢燒疤。
賈瑚這才慌了,他光腳下床想要逃出去,結果被張嬷嬷捉住圈在懷裡,又是鎖抱,又是親吻,又是兒啊肉啊的亂叫。
張嬷嬷強行摟着兒子唧唧歪歪地講了大半夜的往事,賈瑚被迫聽着,撐不住睡了,才把這荒唐又驚悚的一夜混捱過去。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夢,賈瑚就在接連的驚吓中病倒了。張嬷嬷又自恃積年嬷嬷的身份,輕而易舉地擺弄了賈府那幾個偷閑貪玩的小厮丫鬟。
她有空就陪坐在賈瑚枕邊,在他耳邊叨叨:“兒呀,你認不認我都是小事,隻一點你要明白。如今你的身世隻有榮國公知道,除非你先弄死了那老貨,再弄死你弟弟賈琏,那榮國公的爵位、祖産才會是你的。
否則你什麼也得不到,就會回到我身邊為奴為婢,在貴人跟前鞍前馬後、點頭哈腰一輩子。你若不想當狗叫喚,就得騎到人頭上去。”
賈瑚在張嬷嬷的“悉心”教導下,終于接受了他殘酷的命運。他從小長在福窩子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聽着一茬茬的奉承話長大,早就沉溺在富貴浮華中不能自拔了,哪肯回頭再吃下人的苦。終于他開了竅,學會了虛與委蛇,假意與張嬷嬷親近起來。
在賈赦忙完正事,即将回程的前一天,賈瑚讓張嬷嬷陪他逛園子,趁張嬷嬷背對着自己的時候,猛地将她從淩雲亭上推了下去。
張嬷嬷從高處跌落在亂石堆中,當即暈了過去,渾身是血。
賈瑚驚懼萬分,捂着嘴掙命似地逃到賈赦身邊,吵嚷着要回京城,這林家他是一刻也不肯多待了。
他不是三歲小童,心知要謀殺能征善戰的國公爺何其艱難,與其殺害讓自己脫離苦海的救命恩人,不如讓這個不該存活的生母永遠消失。
然而少年脆弱的内心根本擔不起戕害母親的負罪感,他躲在回京的船艙中寝食難安,噩夢連連,終于撐不住暈倒了。
他夢見張嬷嬷摔死了,滿臉血色地向自己索命,又夢見她摟抱着自己,說些強迫他殺人的話。隻是他不知道夢中胡話說久了,會被有心人聽出端倪。
賈赦叫來随行的小厮丫鬟詢問賈瑚這幾日的事,大家七嘴八舌的說了一通,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當他年小眼淨撞客了什麼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