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和我在船上扮作男兒裝,倒也沒誰認得出。”小螺一臉驕傲地說:“那押運赈災糧的嚴大人,還誇我們巾帼不讓須眉呢!”
寶钗又問:“寶琴如今在哪裡呢?幾時來榮國府?”
小螺道:“她還在船上幫嚴大人的忙,過兩日我們就返航回南邊了。她備好了各色禮物,寫了禮帖,請寶姑娘替我們送禮。等她下次進京發嫁的時候,再正式拜訪史太夫人。”
“她在孝中,如此倒也知禮。”寶钗點了點頭,翻開禮帖看了看。
小螺又揀出一個貼了簽條的玳瑁匣子,遞給對寶钗說:“這匣子裡的東西是林姑娘在江南的手帕交,随船附寄的,也請寶姑娘轉呈。”
寶钗聽了詫異,倒也沒說什麼,收了匣子,就打發小螺回船上去了。
“這都是什麼好東西?要這麼捆着,夾着的。”薛姨媽見擺了一屋子的箱籠缸箧,心裡歡喜,忙命人解開繩子,撥開夾闆來看。
太平缸中裝的是兩尾大鲟魚,籠子裡裝的是西洋鴨、暹羅豬、錦雞等活物,各色箱子裡裝的是葡萄酒、鼻煙壺、琥珀珠、百倭緞、迦南香、胭脂等物。
“今天分配妥當,打點清楚。明兒就讓丫頭婆子們擡了,随我去各處送禮。”寶钗将東西逐件過目,把活物都暫養起來,打算留下自己心儀的東西,其餘的都拆開來送出去。
偏巧送給黛玉的那匣子裡東西,樣樣色色都恰合己意,寶钗猶豫了片刻,将那簽條燒了,東西都自己留了。
畢竟那手帕交也沒留下信箋,隻當是東西太多混忘了,又沒找到簽條,就算經年後翻找出來,她冒領了,倒也無可指摘。
雖說連日來受的打擊不小,可賈府的日子還得照舊過下去,而今可以借花獻佛,挽回顔面,正如及時雨至。
她沒有将寶琴的禮帖遞上去,也沒按她寫的分派。而是将百樣小物拆開,連着分發了三五天。
衆人都誇寶姑娘行事大方,上至老太太下至姨娘大丫鬟,挨家逐戶人情送到,既一處不漏,又不顯薄厚。
襲人得了寶钗的十尺百倭緞并一包迦南香,心中甚喜,逢人便誇:“寶姑娘慷慨,連我們這些下人都想到了,實在可親可敬。比不得林姑娘,别說江南土儀了,除了一船破爛書,一枝一節也沒見個影兒。”
晴雯聽了自然為黛玉抱不平,一張口就是冷嘲熱諷:“你前後得林姑娘十幾兩銀子的賞錢還不知足,一隻西洋花點子哈巴兒,有點甜頭就搖尾巴,還想當個人不成。”
“怪不得你脊梁骨長了茄子,早有外心,恨不能天天黏在那邊屋裡,原來是惦記着林姑娘手頭松泛。”
晴雯噌地站起,剛要指着她罵,忽而聽到襲人心說:晴雯那臭脾氣就要爆了,被太太撞個正着,就徹底死明白了。
好你個襲人,又給我下套子呢!晴雯連忙咬牙不語,低頭回屋裡做針線去了。
王夫人走進绛芸軒中,襲人滿臉堆笑地捧茶上來:“太太,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
“我來問問寶玉的近況。”王夫人端過茶呷了一口。
襲人隻揀好話說了,又把寶姑娘誇了一通,謝了一通。
王夫人點點頭,歎了口氣說:“寶姑娘待選路不順,被撂了花出來,而今見人還要笑臉相迎,也真難為她了。”
“可不是,人人都說寶姑娘性情好,心地寬大。”襲人附和道,卻見王夫人臉上愁容不散,想是心裡有事。“太太若有什麼煩難事,料理不開的,不防與寶姑娘商議一二,說不定就萬事不愁了。”
“你說得不錯,我的确有難事要找她。”王夫人放下茶杯,起身走了。
襲人一頭霧水,晴雯在裡間卻聽得分明,王夫人方才心裡想的是:情非得已我一個做姨媽的,才要找外甥女借錢。誰叫薛家在這節骨眼兒上乍富起來呢?
隻因我兒是太妃娘娘,修省親别墅,就要比人家規格高一肩,月底到工部交三百萬兩,這叫我到哪裡籌錢去。
三百萬兩!晴雯倒吸一口涼氣,這對她而言不啻于天文數字了。上輩子賈府修大觀園,不是自家花錢自己建麼?怎麼這一世倒變了樣,錢要交到工部去?
此時在觀政工部的太子禛钰,手裡的算盤打得賊精。若要建造省親别墅,兩個太妃各三百萬兩,兩個皇妃各兩百萬兩,四個嫔各一百萬兩,十二個貴人各六十萬兩,加起來就是二千一百二十萬兩,除去建築實際開銷七百二十萬兩,他能淨賺一千四百萬兩。如此,加上江南追繳上去的鹽稅,就正好補足了一年的歲入。
三百萬兩差不多就是賈家積攢四代的全部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