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表哥錐心榮禧堂,林黛玉繡鞲五星圖
“誰?”
晴雯吓了一跳,舉燈望去。
隻見那人冷着一張臉,菱唇微抿,額角青筋暴起,眸中滲出一股令人膽寒的笑意,眼底盡是無邊盛怒。
黛玉見了他,心頭莫名發怵,“表哥,你怎麼還沒走?”
禛钰踩着一地光影,踱步過來,腳步一聲重似一聲,“表妹,你可知你手裡的信若是落到旁人手裡,你一生的閨譽可就完了。”
黛玉不由退後一步,慌忙将信掖進袖中。
信中寫了優伶之事,又涉及汗巾私物,若被外人發現,她的确也沒臉活了。可是為了寶玉的安危,她顧不了許多,已經叮囑琏二哥閱後即焚了,想必應該不會有大礙。
“你為了你的寶哥哥少挨一頓打,受苦受累奔忙了這一晚上,你可知他在幹什麼?”
禛钰眉頭深蹙,一把攥住她藏信的手腕,輕笑出聲:“他與婢女洗了兩三個時辰的鴛鴦浴。”
手裡的信飄然落地,黛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難堪至極,回應他的隻有一聲重過一聲的呼吸。
說不氣憤、不傷心是假的,可事已至此,再追究這些細枝末節又毫無意義。
黛玉掙不脫他的手,含淚振聲道:“他在幹什麼與我無關,我要幹什麼也與你無關,表哥再不離府,我就嚷賊了。”
“你若有膽子喊,那我可就趁願拖你回府了。”禛钰并不松手,另一手抄起地上的信,反手在玻璃繡球燈上點燃了,火光迅速蹿升起來,照亮了整個粉油大影壁。
也照亮了黛玉滿面淚痕的臉,蒼白羸弱,毫無血色,那可憐兮兮的樣子,饒是禛钰這樣的硬心腸,都不忍再看。
他負氣甩開她的手,轉過身去,藏起了眼底的挫敗和不甘。
黛玉哭了半晌,遙見鳳姐屋子的耳房已經熄了燈,便知平姑娘也歇息了,再不好打擾的。
“晴雯,我們回去。”她扶着晴雯的手,轉身抽抽噎噎地回去了。
晴雯又氣又急,心裡直罵王公子是個攪屎棍子,她難過地問黛玉:“姑娘真不管二爺的事了。”
“由他去罷,好賴我管不着。”黛玉心痛神迷連連搖頭,拖着步子走了兩三步,忽而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姑娘!”
禛钰飛身過來,将搖搖欲墜地黛玉護在肘彎。
晴雯見他過來,恨罵不休:“都是你,在姑娘面前胡咧咧什麼,讓她受這麼大刺激。”
“廢話什麼,趕緊救醒她。”禛钰将黛玉抱起,送到就近的榮禧堂中。
晴雯頗有顧忌:“榮禧堂是老國公的地方,除了清掃的人,旁人不能擅入。”
“這世上還沒有我不能入的地方,就這裡了。”禛钰将黛玉安置在榮禧堂内的羅漢榻上。
晴雯不得已跟了進去,将玻璃繡球燈隔在條案上。
禛钰探了探黛玉的脈,轉頭問晴雯說:“你多少學了幾分王氏針法,可有把握将她救醒?”
晴雯先前救醒了水思,原是不怯陣的,可被王公子這麼一問,她取出銀針來,就多了兩分猶豫:“我試試看。”
禛钰見她手腕微抖,厲聲道:“你若下錯了針,我殺了你!”
被他這麼一威脅,晴雯的心氣被吊了上去,她眼眸放光,反倒鎮定下來,從格櫃中搬出一壇貢酒,将銀針擦拭了一遍。
飛針刺進了黛玉的百會穴,沒一會兒黛玉緊蹙的眉頭散開,緩緩睜眼。她見到床前立着一個俊美的少年,喃喃道:“寶玉……”
禛钰冷哼了一聲,随即氣笑了,他大晚上的不睡覺,盡給自己找氣受了。
但是為了緩解心疼,他還是隐忍醋妒之意,陰陽怪氣地說:“既然醒了,就趕緊回去睡覺。我明兒叫太子把琪官一并收納了,保管你的寶哥哥安然無恙。”說罷,就忍着怒氣和惡心,把那紅汗巾子揣進了自己袖中。
黛玉定睛一看,才知自己認錯了人,一時羞赧無語。
晴雯不免好奇地問:“那太子殿下,怎麼什麼人都收?”
禛钰心内郁卒,望着帳中的小表妹,意味深長地說:“太子可不是什麼好人,心情好時,不管有仇的、有怨的都能容下。可一旦惹怒了他,那是睚眦必報的主兒,誰要栽他手裡,絕對死無葬身之地。表妹以後見了他,可千萬、千萬要想着逃啊……”至于逃不逃得過,那就不好說了。
東宮、東宮,杜門在震,困我者東宮也。
黛玉又莫名想起先前的奇門卦,一顆心禁不住悄然顫栗。
禛钰默默跟在黛玉身後,一路護送她回到西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