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儀喜遷潇湘館,史枕霞挂名怡紅院
賈太妃原想給賈府下一道谕,讓寶玉及諸姊妹都去長林園中居住,沒曾想太子已有了安排。
命林黛玉住潇湘館、賈迎春住綴錦樓、賈探春住秋爽齋、賈惜春住暖香塢、史湘雲住怡紅院、邢岫煙住稻香村。
剩下的嘉蔭堂、蘅蕪苑、栊翠庵等處,甯可閑置,也勿使閑雜人等居住。
“殿下,我家兄弟從小與姊妹們一起長大,若不命他住進去,隻怕他憂郁不快,添父母之愁。”賈太妃還想為寶玉求情。
沒曾想太子抛出了一個她不能拒絕的條件,“令弟已至舞象之齡,若還在脂粉隊中厮混,荒疏學業如何是好?不如由孤薦他去國子監,以期将來舉業有成。”
賈太妃喜出望外,遂命太監夏守忠到榮國公府去告訴賈母、王夫人這個好消息。
唯獨寶玉聽了如聞噩耗,臉上再無好顔色。他最厭讀正經書,誰知大姐忽喇巴地給他賜個“道學”的字,偏他又姓賈,活脫一個“假道學”,被諸姊妹嘲笑許久,真真氣煞人也。眼下又要把他遠送國子監,簡直要他的命!
太妃省親過後,保齡侯就将史湘雲接回了史家。可惜挂在史湘雲名下的怡紅院,她一天也沒住上。禛钰則被賈母熱情款留下來,在賈寶玉的外書房绮霰齋中小住。
為了不去國子監,在寶玉裝病了幾次後,離家求學的日子如願延後。隻要父親不在家,他就一定帶着晴雯,到長林園找林妹妹笑談。
上輩子晴雯畢竟在園子裡住了幾年,想要趁早排布一些事,以便将來好投靠林姑娘。她深知鳳姐本性要強,事事不肯落人褒貶,就先找她商議。
“如今春寒料峭,姑娘們就搬去了長林園,一日三餐還要頂風冒雨回來吃飯,長此以往恐怕身體經不住。當初建園子時就有廚房和藥膳房,還請二奶奶同老太太商量,撥一房廚子過去,單給姑娘們弄飯,彼此便宜。”
“你說得在理,明兒我就跟老太太說這事。”鳳姐滿口答應,近年來她多得晴雯的幫襯,很喜歡這小丫頭的聰明爽利。
晴雯趁熱打鐵又提一事:“姑娘們都是貴人欽定的詩翁,将來必要起詩社的。先前我存在二奶奶這裡的錢,可供姑娘們輪流作東道,二奶奶做個‘監社禦史’便好。”
聽了這話,鳳姐更是點頭稱贊,既能在賈母面前賣好,又得小姑子們的喜歡,還不花自己一個子兒,哪有不答應的。
晴雯又趁勢撒嬌賣乖:“眼下有件私事,還求二奶奶疼顧我些。既要開廚房、藥膳房,差事就托給我表哥表嫂好了,有了奶奶的調度,别人也不敢呲牙兒。”
“呵呵,小鬼頭在這兒等着我呢。”鳳姐點着她的鼻子笑道:“就如了你的願罷。”
“多謝二奶奶了!”晴雯笑嘻嘻地走了。
鳳姐事多任重,一時忘了晴雯的哥嫂是哪個,就問平兒。
平兒笑道:“她嫂子就是廚工尚文家的,從前寶玉屋裡的媚人,後來去了藥房,改名叫畫眉。”
“哦,原來是她。”鳳姐恍然,拍着自己的肚皮說:“我想起來了,從前我懷荷姐兒的時候,薛姨媽見她有幾分顔色,還撺掇她給二爺做小老婆,沒得叫我惡心。”
賈琏從外頭回來聽了一耳朵,心頭一喜,忙問:“誰要給我做小老婆?”
“哎喲喂,旁的事上也沒見你耳朵怎麼靈,”鳳姐一把擰住他的耳朵,怪嗔道:“聽到小老婆三個字,心裡頭就發癢了不是?”
賈琏哪敢認,讪笑道:“不過偶爾一玩笑嘛。”未免耳朵遭殃,又忙道,“捐官的事有眉目了。”
聽了這話,鳳姐忙撒了手,“走的誰的門路?”
“東宮太子。”賈琏從靴筒裡掏出一張紙條來,遞給鳳姐:“我才要去鎮國公牛爺爺家拜會,路上遇見了林妹妹的王表哥,他跟我說東宮正有個美缺合适我。”
鳳姐見字條上寫的是:護軍參領,賞給從三品虛銜,食四品俸。
賈琏怕鳳姐不認得字,還得意洋洋地念出聲來。
“這麼說,我成夫人诰命了!”鳳姐喜不自禁,忙叫平兒預備下簸籮銅錢阖府發賞。
“恭喜二爺榮升參領,恭喜二奶奶封诰夫人。”一衆丫鬟婆子忙給兩位主子磕頭道喜。
賈琏升官的消息一經傳開,賈母頗為開懷,不但賈太妃聖眷恩濃,孫輩賈琏也榮升三品武官,想着家中蒸蒸日上,大有中興之勢,特意蠲資百兩,交給鳳姐在長林園紫菱洲置辦酒戲。
正月二十一日,榮甯兩府的人都齊聚紫菱洲,給新晉的參領大人道喜。
二十一也是薛寶钗十六歲的生日,去年及笄撞上香菱沒了,今年又趕上賈琏升官,自然無人在意了。
她出了十萬兩銀子幫賈府墊補了最後的面子工程,偏偏素未謀面的太子橫插一杠。給其他姊妹都分派居所,連填房夫人邢氏的侄女岫煙,都能住稻香村了,生生漏掉了她這個人。
賈太妃、王夫人也覺得虧待了薛寶钗不體面,送了她一些玩器古董讓她裝點梨香院,又叫她白天有空就進園子裡逛逛,與姐妹們說話,如此也不違太子的谕了。
可她又不是寶玉,哪有臉天天去逛園子呢?薛寶钗隻得在梨香院中躲一日,忽見自己窗台下有一方錦盒,壓了一張字帖兒。
寶钗拿過錦盒,撿起字帖兒看,上面寫着“愛蟬如夢,遙叩芳辰”。
一行熟稔的字體,讓寶钗眉頭緊蹙。
她打開錦盒,始終波瀾不驚的眼眸,終于泛起一圈又一圈放大的慌亂。
那是一枚沁了血色的玉蟬扣,是她當初送給義忠王世子夢生的束發蟬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