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爽齋裡群英荟萃,梨香院中孤芳自棄
賈瑚主仆三人遭人暗算時,都沒看到行兇者的面目,但是寶黛二人安然無恙,至少說明了一點:這二人中至少有一人洞悉了他的部署,并且因勢利導,讓他自食惡果。
方才與寶玉匆匆見過,賈二少一臉懵的樣子,絕對不是幕後主使,那隻有可能是林表妹的人幹的。
他撫着杜鵑花,思前想後,一個詭異的念頭從腦海中劃過。
瓶中的杜鵑花“吧嗒”一聲落在地上,太子當日微服而來,莫非是為了林姑娘?
“這下可有意思了……”賈瑚嘴角上挑,一抹狡黠的光從眸中閃過。
夢坡齋中發生的事,一絲兒也沒透到長林園中。衆位姐妹祓禊結束,相聚秋爽齋,商讨開詩社的事。
寶钗開口道:“咱們背着寶玉搓弄這些,又不請他來,隻怕他事後知道了鬧脾氣,而況又沒個大人掌壇主事,有些草率了。”
探春覺得寶钗言之有理,又想寫帖子請李纨、寶玉來。
黛玉深知李纨若以長嫂身份來詩社,諸姊妹天然被壓一頭,忙将探春手腕一壓,笑道:“大嫂子要帶蘭哥兒,哪有功夫與我們玩鬧。寶玉的病才見起色,若跟着我們吟詩作賦的,隻怕老爺要遣他去國子監了。咱們還是自娛自樂罷了,别的先不提,把雅号起了來。”
“我最喜芭蕉,就稱蕉下客好了。”探春自以為别緻,又指着黛玉說:“你的美号,我也定準了。”她笑對衆人說:“她住潇湘館,又名鳳儀,隻叫她潇湘妃子了。”
衆人拍手道妙,黛玉低頭不語。探春又問:“二姐姐、四妹妹想用什麼号?”
迎春對此不甚熱絡,淡淡道:“我們又不大會詩,白起什麼号?”
寶钗道:“隻叫她們菱洲、藕榭就完了。”
黛玉搖頭,伸出兩個指頭說:“我倒想了兩個雅号,二姐姐名迎春,猶如迎春花淩寒獨開,白居易有句詩‘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我覺得‘金英友’最襯二姐姐的品格兒。
四妹妹靈心慧性,又喜讀佛經,佛經開頭均有‘如是我聞’四字,金剛經中也有‘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話,兩相結合,不如就叫四妹妹‘應如是’了。”
“應如是,這雅号深得我心,或許能借林姐姐一點兒才學,我也當個詩翁。”惜春眼眸一亮,喜得拍手。
迎春笑道:“金英友我也極喜歡,還是林妹妹好巧思!”
在黛玉看來,迎春、惜春姊妹雖說才情不顯,不比寶钗心機深沉,表裡不一,但賈家姊妹也各有各的拙誠與善良,更顯得彌足珍貴,因此黛玉也想與之交好,不再一味矜才使氣,也希望她們能有一展風采的機會。
探春又說:“那給寶姐姐、邢姐姐起什麼号呢?”
“我的号已有了,岫煙之名源自《歸去來兮辭》,”邢岫煙腼腆一笑,提筆在紙上寫了四個字,“我隻把‘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化用了。”
“雲岫散人。”黛玉将她所寫的四個字念了出來,一心贊道:“這個封号極好,正是邢姐姐閑雲野鶴的風姿。”
黛玉放下紙,眼眸在寶钗稍顯落寞的臉上一掃,嬌笑道:“我也送寶姐姐一個美号,就叫冷香君好了。”
探春笑道:“寶姐姐吃冷香丸,又住梨香院,梨花如雪,淩冽幽香,恰當得很!”
“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寶钗淡笑道,冷香君的雅号并非不美,隻是落到她耳裡,别有諷刺之意,又不好出言駁斥,隻得認下了。
“可惜,今兒雲妹妹不在,她的怡紅院空置了這麼久,怪可惜的。她若把寶玉的袍子一穿,咱們隻叫她怡紅公子便罷了!”
黛玉話音剛落,衆人哄堂大笑起來。
外頭又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哎呀,我這個監社禦史還是來遲一步了。”
隻見晴雯攙着百花穿蝶洋緞襖裙的鳳姐,走上前來。
黛玉忙問:“二嫂子身體可好?”
鳳姐笑道:“多虧了晴雯,胎保住了,我還白得三個月的假,萬事不管,就陪你們在園子裡住着,做濕呀幹的。”
“鳳姐姐既來了,不如就做我們的掌壇,評斷詩作優劣。”探春提議道。
鳳姐搖頭笑道:“我大字不識幾個,掌哪門子的壇,”說着又把晴雯給推出來:“我瞧她方子上的字寫得頂好,便給你們送一位秉筆大臣來了。不如叫晴雯謄抄你們的詩文,你們自己點評好賴,如此既省事也公道。”
“這主意好!”探春拍手道,立刻讓侍書、翠墨二婢将衆人商讨的雅号、選題限韻之法都如實記錄下來,約定每月初七、十七兩日開詩社。
惜春又問鳳姐要住哪個院子,鳳姐說:“史姑娘沒來,我就叫丫頭把怡紅院收拾出來,小住一段時間。”
黛玉笑道:“看來怡紅公子的雅号,還得暫借給王家的熙鳳公子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