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賈家太妃榮寵加身,迎春的親哥賈琏又升至從三品參将,正是發嫁的好時候。
隻是二木頭若好好嫁了,獨剩自己這個老姑娘,免不得被那起子狗奴才竊竊私議,冷嘲熱諷。
她得想個法子,讓賈家的姑娘都嫁不得才行。隻要賈家姑娘的名聲臭了,林禦史又如何會将女兒嫁給寶玉。
正思量着,忽聽得隔壁一陣嬌呼,緊接着是床榻吱呀搖曳之響,并起污言穢語之聲。
寶钗面紅耳赤,心知又是自己那個沒臉的哥哥,大白天的與倡優之流厮混,也不挑個地方。
她正欲避到母親的屋子裡去,走到門邊聽到了“繡春囊”三個字,又煞住了腳,五指摳在門框,很快計上心來。
四月伊始,宮裡又傳出好消息來,賈太妃診出了喜脈。賈母喜氣盈腮,立馬上書啟請進宮,給娘娘道賀。
哪知書帖投進宮猶如石沉大海,久久不曾得複,問相熟的太監,也是一問搖頭三不知,隻勸在家遙賀便罷。
賈母心中罕納又不知福禍,唯恐太妃懷嗣,遭陛下記恨。奈何賈政雖點了學差,依舊不是堂上官,不得面聖相詢,拜過宗祠後,就起身赴任去了。
嚴父一走,身為兒子的賈瑛、賈環就徹底如脫缰的野馬了。賈瑛的病不醫自愈,也沒人催他去國子監報道,他就天天帶着晴雯往長林園跑。
而賈環更是隻顧瘋玩,招貓逗狗,鬥雞走馬,并與瑚大哥頗為投契,以至于眠花卧柳,賭博吃酒也都盡會了。
這一日,兄弟二人正在錦香院裡喝花酒,賈瑚見這小子已然見過“世面”了,就指着他脖子上的大金鎖說:“環三爺開過光也算大人了,天天戴這勞什子,可有找到帶玉的姑娘正配了?”
賈環嗤了一聲,隻說:“若非瑚大哥帶着,我連門都不得出,哪有帶玉的姑娘給我瞧的。”
“要不說你小子傻呢,帶玉的姑娘不就近在眼前呢。”賈瑚在他面頰上一擰,擠眉弄眼地說:“你神仙似的林姐姐名字裡也有玉,不就在園子裡住着,正和你的金鎖配。”
“别扯臊了,”賈環揮開他的手,搛了一口菜吃,滿嘴油光,不忿地說:“我又不是正出,拿什麼比寶玉呢?林姐姐将來要配寶哥哥,哪是我能肖想的人。”
賈瑚提起酒杯呷了一口,晃了晃杯中酒,對賈環說:“三弟妄自菲薄了,你若娶了林姑娘,就得嶽丈林禦史扶攜。你八股文分明比寶玉好,回頭舉業有成,自然蓋過寶玉一頭。到時候封爵拜相,為官做宰,那還不是手到擒拿的事。”
“瑚大哥敢做這美夢,你怎麼不娶?”賈環龇牙壞笑。
“呵,”賈瑚一揚脖将杯中酒喝盡,紅暈上臉,笑說:“我嘛,另有所愛。”
他從袖中掏出一對兒十錦春意香袋來,将賈環的手一撚,眯眼兒道:“你隻須把其中一隻塞進林姑娘的床下,另一隻留你手上,在人前抖落出來,到時候她有嘴說不清,你隻咬牙捱頓打,就把美人拉下馬,那夢不就成真了。”
賈環聽了,手裡的筷子“啪”一聲掉到了桌子底下,暗暗咂舌,猶豫半晌到底還是把那一雙東西掖懷裡了。
他其實并沒有行動的決心,但這香袋可以拿回去賞玩嘛。
過了一日,寶玉寄名幹娘麻仙姑進榮國府請安,向老太太求化冠服雲履,已備送子娘娘聖誕,老太太念及鳳姐兒正在孕中,自然準允了她。麻仙姑從老太太屋裡出來,又拐去了趙姨娘的屋子。
趙姨娘見了麻仙姑又是送銀子簪環,又是給錦緞鞋面子,叽叽喳喳說了幾句話,隻把一腔苦水埋怨往麻仙姑耳朵裡倒。
“啧啧,我隻不服這個主兒。”趙姨娘伸出兩個指頭來,比在麻仙姑面前說:“真真把人氣煞了,一面把這府裡的家俬往娘家搬,一面躲到園子裡圖受用,好處賺盡,隻掯勒我們這些苦瓜瓠子。”
麻仙姑聽了她一通抱怨,鼻子裡笑了一聲:“到底是你沒本事,明刀不出,暗箭不放,如今也不得伸頭。”她又壓低了聲音說:“我倒有個好法子能讓你趁願。”
趙姨娘聽說有戲,眼眸登時亮了起來。
“我這有個繡春囊,内囊裡繡了廚子尚文的名兒,改日你進園子瞧三姑娘的時候,順便把它擺在怡紅院後的大山石上。
園子裡的男丁就尚文一個竈上的夥夫,隻琏二奶奶一個年輕媳婦,她男人又不在家,若是被外人撿到這閨房私意的物件兒,别說她鳳奶奶丢面兒,就是皇奶奶來了,也洗不幹淨。論起來琏二爺走那麼久了,她倒忽喇巴懷上了,肚裡的還不知姓真姓假呢。送子娘娘聖誕,我來府上給琏二奶奶演法降福,就把這玩意兒在衆人面前翻出來。”
“還是你高明慈善,最肯幫我消災!”趙姨娘心頭暗喜,一拍炕幾,“若是事成,我必大大謝你。”
麻仙姑笑道:“我又不希圖你的東西,咱們好過一場,權當結善緣罷。”話雖這麼說,她還是收了趙姨娘的一包體己銀子,掖進褲腰裡走了。
出了趙姨娘的屋子,她四下望了望,又溜去了梨香院,伸手對寶钗說:“都交待清楚了。”
寶钗一言不發,拈起一張銀票,遞了過去,随後梨香院的門再度深閉。
那蠢妾以為打倒了鳳姐,自己就可以得利,殊不知隻要繡春囊出現在長林園裡,不但廚工尚文夫妻難逃一死,鳳姐也要脫一層皮。
乃至一幹小姐都會壞了名聲,再難嫁好人家了。幸而她不住在那裡頭,再如何也牽連不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