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禛钰饒過長林園的門房,從滴翠亭的暗道裡混進去,來到了潇湘館。
“表妹,我給你送麥芽糖來了。”
林黛玉正在對鏡梳妝,見他大清早就捧着一個玻璃描金花蓋盒過來了,不由笑問:
“喲,知道的是你給我送糖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捧玺乞降來了。我倒要看看怎樣的好糖,要這樣什襲珍藏?”
說着她掀開玻璃花蓋瞧了一眼,就是切得半寸方正的白糖塊,頓覺平平無奇。
禛钰笑道:“糖倒是普通,可是做糖的人天下無雙呢。”
“莫非是哪個羅漢真人做的?”黛玉好奇地眨了眨眼。
“真人沒有,禛钰倒有一個。”禛钰指着自己說。
黛玉這才知道是他親手做的,拈了一塊銜到嘴裡,偏巧兩塊糖黏到一塊兒去了,正打算兩塊一起吃了。
忽然禛钰伸嘴過來,修長的手指扶在她脖子上,從她唇邊咬下了另一塊糖。
溫熱的氣息在彼此的唇邊萦繞,黛玉展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臉,心房顫了一顫,腦子裡瞬間空白。
兩個人含着糖,同時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對方俊俏的面容,慢慢紅了色。
紫鵑拿着梳子,立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恨不能自己就地消失不見好了。
“唐突表妹了,對不起。”禛钰松開手,慌得作揖賠罪,并解釋道:“隻因我記着曾叔祖的話,麥芽糖你每天隻能吃一塊,不能多吃,所以……才冒狀了。”
為了佐證自己的話并非謊言,他從袖中取出一個折本,正是王君效撰寫的生活起居指引。
說良心話,他憑本能行事,絕無撩撥她的意思,可細思一回,自己方才沖動之舉,無論怎麼看,分明就在挑逗誘惑她。
倘若表妹因自己逾矩之行,忐忑驚惶,心神不安,又是一樁罪過了。
黛玉暗悔:此時我應該哭着發一通脾氣才對,至少要在紫鵑面前,表現個不肯受輕薄的态度來。
可是自己癡了一下子,行動遲滞,生惱的時機過去了,眼下對着表哥誠懇的道歉,更是說不出一句狠話來。
“你以後再這樣,我就一巴掌扇過去了!”半晌她才咬牙說出一句狠話來。
“好,沒有下次了,表妹快跟我一起呼吸吐納,讓心氣緩一緩。”禛钰生怕她心髒有個好歹,忙引導她有節律地呼吸。
黛玉聽他這樣講,面上就更羞了,好似自己心如擂鼓的事,已經被他窺聽到了。
紫鵑已經沒眼看自家姑娘的窘态了,忙對表少爺說:“姑娘還沒绾發,請表少爺出去逛逛再來。”
“也好。”禛钰點頭,順手将擱在桌上的藤編彩漆的捧盒給揭開,“這裡頭的滴酥鮑螺你可不能吃,油脂太多對身體不好,賞給丫鬟們吃吧。”說罷就離開了。
黛玉睄了那滴酥鮑螺一眼,順手就推向了紫鵑,“你拿去和晴雯、雪雁、王嬷嬷一人兩個,分了吃罷。”
紫鵑面上不見喜色,歎了一口氣道:“寶二爺心實拙誠,表少爺心細巧慧,他們都對姑娘極好,也不知姑娘的心,到底向着哪一個呢?”
黛玉垂眸不答,鏡中少女,腮上猶帶桃紅,兩彎罥煙眉悄然蹙起。
這時候,碧痕掀簾進來說:“寶二爺讓我過來說,他今兒起遲了,來不及辭姑娘。讓姑娘晚上等他下了學,再一起到老太太那兒吃飯。”
“知道了。”黛玉嵌上如意紋翡翠耳墜子,見碧痕一雙眼睛四下瞄了一圈,目光落到那藤編彩漆的捧盒上。
碧痕笑眯眯地說:“我昨兒就想着這東西,林姑娘未必能消化,不如賞了我罷。”
“哎喲,不巧,你來遲一步,”黛玉扶桌站起,抿嘴一笑,“方才我已轉贈出去,眼下隻有拿五百錢賞你了。”說着示意紫鵑去開錢匣子。
“誰沒見過五百錢似的,林姑娘也忒小氣了。”碧痕撇嘴,小聲嘀咕了一聲,轉身離去。
臨行前故意往桌沿子上一撞,藤編彩漆盒倒轉下來跌落在地。
雖說裡頭的滴酥鮑螺沒蹦出來,可都在盒子裡摔成了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