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仗着與攝政王有舊日的交情,借口腹痛,先行退席出宮。
他顧不得家去報喜,一人飛馬奔馳,往林妹妹家去了。
黃昏将近時,黛玉見寶玉一臉喜色來見自己,心想他家爵祿高登,風頭無限,自然得意驕矜了,不由冷笑道:“二哥哥,不在家等着貴妃省親,為郡王接風撣塵,怎麼倒貴腳踏賤地來了。”
寶玉心知黛玉氣他賈家變節,冷語奚落,也不解釋,隻望着她癡癡傻笑。
“你為何而來?”黛玉站在門廳,沒好氣地問他。
寶玉這才想起正經事來,忙将喜訊告訴她:“林妹妹,我考中了狀元,授了從六品翰林院編撰之職。”
“寶玉,你既想當這個狀元,就永遠别上我家門了。”黛玉将眉一橫,把他推了出去。
寶玉不解其意,伸腳進來卡門,急忙拍門道:“好妹妹,你怎麼又惱了,你倒說出個緣故來,好讓我自省!”
黛玉見他急得滿頭冒汗,在門口這樣鬧,叫人看見了也不像樣子,隻得放他進來。
“水溶僭妄悖理,獨擅威權,社稷之賊也,我林家曆代翊戴明主,不事僞帝!”黛玉義正言辭地表明立場,橫眉冷目地說:“二爺為一個狀元虛名,肯貼近國賊,甘當祿蠹,我自割席。”
寶玉萬萬沒想到,從前最惡國賊祿蠹之流,如今卻被林妹妹斥為同等,一口冤氣堵在喉間,捶胸頓足起來。
“上皇本就是受命于天的皇帝,北靜王謙柔卑退,兵不血刃佐聖壽帝複立,一沒篡位二沒屠宮,何必讓姑父為一口忠烈義氣,死名死節呢!”
黛玉冷笑道:“一個竊國篡權的人,怎會謙柔卑退?他隻會利用權力為一己之私開路。他把你珍愛的都占盡了,剩下不要的才給你,就這麼着,你還得感恩戴德呢。”
“妹妹,他并沒有搶我的東西,你無故怨人,是疑人偷斧。”寶玉出言反駁道。
黛玉見他糊塗至此,也不與他争辯黑白對錯了,指着他罵道:“得位不正者,必有濫賞濫罰之舉。貴府發于卒伍,五代至今,漸少血氣之勇,反生狡谲之慧。一家子苟安富貴也罷了,還妄想忝列高位擅作威福。爾等權奸,誤國殃民也是遲早的事罷了。”
寶玉聽了黛玉擲地有聲的一番話,汗顔無地,他從未經過被林妹妹厭憎的事,讪讪的紅了臉,隻得離了林府。
茗煙猜想寶二爺必去了林府,飛馬過來卻見他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不解其故,忙問其所以。
寶玉怅惘地望着腳下,語氣涼涼道:“從前痛罵衛國公,攬鏡自照,原來我是楊國忠。”他徘徊在街頭,一顆心來回擺蕩,全然無着。
賈府為新科狀元賈瑛大擺宴席,戲樂喧天,銀子淌水似地花出去。衆人無不歡喜若狂,唯寶玉一人悶悶不樂,垂頭喪氣。
冬月初雪日,攝政王突然駕臨榮郡王府拜望世交。
阖府上下忙着喜迎攝政王郡駕下臨。攝政王又帶了厚禮來,送予賈母。
賈母含笑道:“累蒙攝政王盛賜,何以克當?如此隆恩厚德,賈家難能報萬一耳。”
水溶将賈母扶至首席坐了,自己欠身坐于下首,衆人都贊歎其品德風度,是個謙遜賢王。
叙過幾句話,水溶言歸正題,對賈母道:“今次來拜望史太君,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隻是不好啟齒。”
站在一旁的長府官笑道:“老封君,自先王妃登仙而去,攝政王鳏居二年矣。因見林尚書有一女端雅靈慧,待字閨中,便欲禮聘為妃,又恐林尚書囿于成見,不肯答應,躊躇至今。下官想起林尚書是賈府姻親,因此親至潭府,求您做個保山。隻要林尚書摒棄前嫌,點一點頭,自然官複原職,兩全其美。”
一番話聽在寶玉耳中,猶似針紮一般,他這才痛悟,林妹妹所言為真。從前北靜王想要拉攏林姑父,是為綢缪謀反;而今的北靜王威逼林姑父,是為鞏固權柄。而娶林黛玉做續弦,就是他的手段之一。
一個表面謙光磊落的人,心中纏縛的全是貪婪賊蟒。
賈母想了一想,冤家宜解不宜結。林海這樣強扭着,對黛玉也不利。而況攝政王根基深厚,權柄在握,又生得面如冠玉,年紀大不許多,雖是填房繼室,先頭王妃又無兒女,也如原配一樣。由她來做這個保山,必然穩妥。
老封君笑道:“這是極好的事,我那女婿原有些執拗,我先悄悄跟外孫女說了,她為父親安危前程着想,必是願意的。”
沒過兩日,賈母就親自來了林府一趟,說了一車攝政王的好話,向黛玉表露了這個意思。
“做攝政王妃還不好?若真不願意,不但你父親出不來,你這輩子也嫁不得别人了,那可真是傻丫頭了。”
黛玉冷笑道:“老太太待我情真,一心為我好,我心裡有話也不瞞您。别說攝政王要我作續弦,就算他篡位當了皇帝,拿半壁江山來聘我作皇後,我也不答應。”
賈母聽了不由吃了一驚,皺眉道:“快别說這話!你父親都下了大獄,雲丫頭的前車之鑒都擺在眼前,玉兒怎還如此糊塗不知事!”
“我雖年輕,但絕不糊塗,玉兒隻與父親一條心,不事僞帝,不拜賊王。老太太也不用勸了,若父親知道攝政王逼嫁于我,他甯死留我三年孝,也斷不會答應的。而我也是哪怕一根繩子吊死,也不能從命。”
聽着黛玉斬釘截鐵的話,讓賈母痛心疾首,又無奈何,隻得顫顫歪歪地回賈府去了。
攝政王的長府官回宮,向主子回禀了林小姐拒婚的事。
水溶聽了勃然大怒,咬牙道:“他父女倆想以死留個清名,我偏不教他們如意。”
他即刻着人以賈貴妃的名義下诏,讓表妹黛玉入宮陪伴。
“等她清白不在,又受用我許多好處,我就不信她有骨氣真的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