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書劄晴雯鑒謊言,知真相黛玉警芳心
“怎麼可能!”寶钗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揚聲道:“修園子的錢是賈家出的,連我薛家也使了錢。你林家一分錢未出,憑什麼說是你的東西?”
黛玉冷笑道:“請鄉君自去順天府查,長林園的房契地契都加蓋了官府钤印,做不得假。”
話音剛落,賈政、王夫人、鳳姐匆匆趕來,聽得清清楚楚。
賈政年景漸老,名利大灰,自賈琏進爵了安榮郡王後,他也不想複職,凡事付于度外,隻是看書頤養天年罷了,此時因長林園牽涉皇家,事關重大,才不得已被王夫人請了來。
王夫人摔手道:“這可是貴妃娘娘的省親别院,與林家有何關系!”
“大姐姐當初為何陰差陽錯地成為了太妃,”黛玉并不理王夫人,轉向賈政,一字一句地說:“舅舅難道忘了?”
賈政驟然變色,醒過神來,女兒封妃原系太子筆誤,長林園亦由太子監造,太子本不想給這個恩典,全是看在妹婿林海的面上,這才額外恩蔭了賈家。
“哪個府尹這樣糊塗,竟将皇家别院倒賣出去,我讓安榮郡王找攝政王評理去!”王夫人自以為有理,還在吵嚷叫嚣。
賈政更覺丢人,将王夫人拉走,厲聲喝道:“無知蠢婦!修園子的錢,太子大半填了國庫虧空!還不懂嗎?陛下對賈家是明賞暗罰!”
鳳姐才從賈琏處得知了朝堂上的變故,忙勸解王夫人道:“太太,從始至終我們都會錯了意,還為此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了這麼多年。
什麼安榮郡王,什麼攝政王,如今都是有氣的死人,朝堂上當家主事的人是林閣老!人林閣老早說了,要與賊王叛臣勢不兩立。”
“啊?”王夫人聞言,登時腿酸眼暈,被賈政拉拽着走了。
衆姊妹也聞訊趕來,迎春歎道:“這長林園竟是林妹妹的産業,咱們受你恩惠庇佑,才過了幾年心淨日子。”
惜春垂眸掐着手裡的念珠,幽幽歎道:“這既是林家的園子,倒也省了口舌是非,隻是咱們受之有愧,還是回去的好。”
黛玉拉住她的手,搖頭道:“你們都安心住着便是,住一輩子都成。”
她又指向轉身欲逃的寶钗說:“隻把這咬群的騾子攆出去,大家幹淨。”
寶钗分明聽見黛玉刻薄她,因自己理虧,也不敢回頭駁正,慌慌張張地走了。
随她出門的,還有扔出來的一大堆包袱衾枕衣裙鞋襪,隻把她恨得眼眶泛紅,牙根癢極。
賈母在病床上聽說了這事,便知林丫頭鬧這一出,等同宣告賈林兩家徹底決裂了。
老人家槌床淚流:“當年國公爺知道後代子侄不過庸常之輩,指望林海提攜,好讓窮猿栖林,保個退處。偏生猴兒們又不知福,自斷生路,與林家鬧成這樣。待我斷了這口氣,憑你們分路揚镳,反目成仇也罷了。偏生一口氣橫在肚子裡,隻能看在眼裡,恨在心上。”
寶玉從翰林院下值回來,聽說了這事,打算向黛玉負荊請罪。
黛玉閉門不見,隻叫紫鵑出來傳話說:“忠奸自古同冰炭,若二爺真想賈林兩家和好如初,就請你殺了賊王,擒了反叛再來。”
寶玉無可分辯,不則一聲,在長林園前伫立許久,任憑冷風朔氣侵肌透骨。
一匹快馬趕着宵禁的時辰,飛塵騰踏,疾馳而來,晴雯躍下馬,就見寶玉像是木雕泥塑的一般,站在階下立地不動。
“二爺,站這裡做什麼?”晴雯皺眉問道,見他不答也不理會,扭頭大力拍門,急切地大喊:“快開門,我有要緊的事跟姑娘說。”
偏生裡頭門房才換了北戎人,沒聽出是晴雯的聲音,隻當是賈府的丫鬟借故騷擾,所以并不開門。
晴雯使性子罵了兩句,裡頭的人說:“憑你是誰,林姑娘說了,閑雜人等不許入内。”
寶玉見她鳳眼圓睜,高聲大氣,一臉憤慨的樣子,忙拉着她問:“出什麼事了?”
晴雯被人拒之門外,越發動了氣。
她在東宮密室,無意間翻到了一本手劄,裡頭詳細寫了太子禛钰的“奪淚”複仇計劃。
虧她還一度以為“表公子”用心赤誠,将來準是林姑娘的佳婿,誰知竟看走了眼!
她總歸要趁太子還沒得手前,把真相告訴林姑娘。
如此一來,林姑娘免不了傷心一場,可長痛不如短痛,趁早撩開手,再覓良緣。
眼下她看見某人,仍癡心不改地為林姑娘風露立前庭,不由心中微動。
“二爺我告訴你一樁事,還求你往後多勸着姑娘,不要太過憤懑傷心……”
寶玉默默聽着,他本就知道王禛钰的真實身份是皇太子,當聽到那個“始亂終棄”的計劃時,他瞬間想起在王太醫家所見的情形。
一雙秋波情目,驟然燃起了憤怒的火苗,和一絲極力壓抑的狂喜。
漸漸的,心頭的狂喜戰勝了憤怒,他終于明白茫茫師父為何說金榜題名後,便是得配佳人時。
原來命運的轉機就在這一刻!
這一回,他再也不會怯懦逃避,無論如何也要将林妹妹娶進家門。
寶玉離開後,晴雯終于叩開了長林園的大門,直奔潇湘館而去。
黛玉忙問她:“你的腿傷好了?陛下的臉也好了?你怎麼突破太子禁制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