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長明,今夜無雪。
“拜見師叔祖。”
年輕的兩個男子,穿着白色靈衣,拱手拜下。
“弟子姜鶴。”
“弟子應長明。”
阿惟坐主位,側頭對我說道:“這兩位皆是季仙長的弟子。”
我望着他們,那樣年輕的面容,青澀中透露着野心,意氣風發,眉眼都是飛揚的自信。
我回應般颔首,這二十年,我雖不曾見過大師兄,但他的弟子确實見過了不少,印象都頗為深刻,至今提起季飛魚,我仍記得他雪中舞劍的模樣,回眸時莞爾,說道:原來是師叔呀。
“尚在京中的玄門弟子,便是他們二人了。”阿惟的笑容真切而滿懷期待,他垂眉時,鴉睫便是顫動不已,似是緊張:“你還記得,我說要送你一件堪比雲衣的衣裳嗎……”
我一怔,細細一想,便知道他說的是何時的事了,但那個時候,他不過七八歲,我又怎麼會将一個孩童的話當真。
但我心中隐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百鳥裙。”
穿着青衣的三位婢女,小心翼翼托舉着衣裙,衣裙上的雀羽,流光溢彩,是绯中帶霜的顔色,如天邊晚霞般絢麗。
阿惟的聲音,宛若隔了山河萬裡飄過來,顯得輕描淡寫:“這是兩位玄師,耗費數年,收集各類靈雀之羽,再由京中最好的繡娘,做好的衣裙。”
那兩個年輕人也希冀看着我,含蓄地抿着唇,一副害羞的模樣。他們的目光是清澈的,眼裡有對長輩的敬愛,全然沒有想過,自己的行事何其恐怖。
而那隻小百靈的話,在耳邊回旋,一遍又一遍:“真讨厭!那個柿子真讨厭,他要用我們的羽毛……讨好,讨好——做裙子。對,他要讨好誰,要做裙子。那群人,是狗!玄師讨厭,他們都讨人厭。”
原來“柿子”是“世子”;“玄師”是我徒孫。我從未想過,這一切是因我而起。
從未。
心中刺痛難忍,身體輕飄飄的,我捂着心口,堵着的那口氣忽然松了,一口鮮血湧出,隻聽見無數驚呼聲,支手一點百鳥裙,掐訣默念,隻見無數的靈光如螢火般飛起。
這是被殺的雀妖,留下的靈。他們靈力低微,不過剛剛生出靈智,智商如人類三四歲的孩童。浮起靈,隻有生前的呼痛聲,啼哭聲絡繹不絕,席上諸人大驚失色。
我望着那件裙,下一秒羽裙便如點點的星,碎于天地的靈氣之中。願它們能夠得到安息慰藉。
“……胡鬧。”
我望着他們投來的茫然而關切的目光,心口氣的疼,從身體四散的靈氣,飛走的無聲無息。
與其說自責怪罪,不如說是茫然,我不明白,他們為何能如此心安理得殺妖取羽。他們絲毫不覺得自己殘忍嗎——這樣輕描淡寫,剝奪了小妖修煉化形的機會。
“你們誅殺雀妖取羽,這些妖可曾作惡害人。”
他們二人露出猶豫,我厲聲呵斥。
“說話——”
“……不知。”其中一個答道,他望着消散的靈,臉上露出了猶豫之色,似乎愧疚,但仍然狡辯:“但他們是妖……”
而另一個人卻不解,他解釋道:“師叔祖,縱然這些雀妖沒有殺人又如何,它們是妖——早晚會害人的,師傅說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且,我們師祖說過“凡玄門弟子,逢妖必殺。”我們何錯之有。”
“妖就是妖,哪怕妖怪現在不害人,就能代表,他們永遠不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