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回想巫王的長相，可對方給她留下的印象淺薄，不過是個身弱體虛的年輕人，别說與俊朗癡情的顧防己相比，哪怕是普通凡俗男子或許都比巫王強，畢竟王室有諸多不便，良姜嫁給他，豈不是一生都要被困于王宮，不得自由。

聖姑也是臉色嚴峻，兩人面面相觑，最終決定先回女娲廟。

出于種種考慮，紫萱并沒有告訴良姜，顧留芳是因顧防己而死，隻搪塞說得了病，一番猶豫之下，也沒有吐露顧防己讓帶的話，她怕，良姜會怪她。

比起聖姑的猶豫，良姜倒是很能理解紫萱為愛癡狂，要等顧留芳轉世的想法，紫萱心中稍有寬慰，卻更加疑惑為何良姜要嫁給巫王，在她與聖姑的反複詢問之中，良姜還是吐露了心聲。

“巫王文弱，宗室卻子嗣繁盛，他苦戀我多年，你追愛去了長安，我同巫王日日相處，他雖未表露心聲，卻始終拒絕納妃生子。”

良姜臉上露出幾分動容，又很快被無奈代替，她望着巫王遣人送來的華麗婚服，最終隻是笑了笑，神情漸漸堅定：“他已經答應我，成婚之後，王權與我共享，一同執政管理南诏國。他們說的對，身為女娲廟大祭司卻插手朝政，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會動搖王權。”

紫萱與聖姑面面相觑，二人都發出了無奈的歎息，她們欲言又止，又不知該如何勸導良姜，倘若說紫萱過于任性，将情愛放在責任之前，那麼良姜便是另一個極端，她過于在乎責任，甚至覺得自己能力出衆，就應該多承擔一點。

良姜靜靜凝望着遠方，夢中南诏國因巫王無子，産生動亂兵變，死傷無數，她又想起巫王深情癡迷的目光，她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種種雜念惆怅，也咽下想詢問顧防己的話，隻決絕的落下一句：“祝福我吧。”

紫萱歎了口氣，她握緊良姜的手，誠懇地說道：“我希望你幸福，良姜，若有一日，你後悔了，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不顧一切地幫你。”

聖姑将手覆蓋在她們緊握的雙手之上，目光溫情的看着良姜，“我也是。”

她們相視而笑。

良姜确實做到了，她是南诏國曆史上最出名的巫後，施以仁政，愛民如子，夫妻恩愛。巫王英年早逝，她一力扛起朝政大事，又兼顧處理女娲廟事宜，傳揚信仰，教導信衆，後來積勞成疾，嘔血離世。

她過世時，聖姑陪伴着紫萱在外尋找顧留芳的轉世，兩個人誰也沒見到良姜最後一面，直到她們收到來自南诏國女娲廟的傳信，才姗姗返回故土，看着尚未長成，哭成淚人的小公主，紫萱眼眸含淚，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愧疚，跪在好友墓前，痛不欲生。

此後餘生，她們再也沒有離開過南疆，就像良姜守護着女娲廟、南诏國一樣，紫萱與聖姑餘生也守護着她的孩子，她們的國家。

紫萱臨終遺憾有二，未再見顧留芳一面，沒替顧防己将話帶給良姜。

因良姜的死，她還是放棄了尋找顧留芳，她一直是個天真自我的人，直到故友離去，她才陡然長大，明白了何為責任，隻可惜為時已晚，她選擇放任青兒長大那刻，她的死亡就已然注定。

紫萱想起那年南诏國燈會，她撞到顧留芳身上，他擡起手扶她時，臉上的笑容；又想到此生天各一方，再也未相見過的良姜與顧防己二人。她還是慢慢釋然了，她靠在聖姑懷裡，懷念着年少的時光，回憶着曾經的任性，自我，還有深深的愧疚。

“我虧欠良姜許多。”

紫萱最後念的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她拉着青兒的手，模糊的視線裡是少女秀美溫柔的臉龐，“好好輔佐巫王，守護南诏國——答應我，青兒，不要學我，不要像我一般執着于情愛，也别學良姜困死于責任。”

她看見女兒微微點頭，欣慰而不舍地閉上了眼睛，最後一秒，聽見了聖姑抑制不住的哭聲。

恍惚間，紫萱好像回到了那一日的日落時分，天邊的餘霞成绮，絢麗而又柔軟，她偶然路過紫竹林，聽見聖姑與良姜在說話，這曾經是她無數個午夜夢回，都覺得愧疚不安的場景。

“聖姑，她想去長安，便讓她去吧，我會代替她，守着南诏國，守着女娲廟。”

這一次，她沒有沉默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