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子有些痛苦。
雖然從十四歲開始就在基層混飯吃,到今年三十三,已經将近二十年的公門生涯了,但每一次,還是忍不住受到新的沖擊。
衙門裡辦案的刑事捕快,簡直就像一年到頭圍着糞坑勞作的鏟屎工一樣,沒有最惡心,隻有更惡心,沒有最沖擊,隻有更沖擊。
無論草叢裡衣不蔽體、下|體|狼藉的青紫女屍也好,大街上抛置的鹽腌紅肉骷髅也罷,抑或者衆目睽睽之下焚燒涅槃的所謂活佛……
每次我自以為已經很清楚人性的最下限了,砰!當頭一棒,更惡毒更卑鄙,更不堪入目的腌臜現實,當頭澆來。
一連好幾個晚上都在做噩夢,夢裡全是那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長滿了虱子,化作了一灘爛肉的英雄。
英雄在後悔,悔得腸子都青了,悔得幾近瘋魔。
他拒絕配合我們開封府的工作。
拒絕幫助我們,繼續曾經的孤勇事業,扳倒腐爛渾濁的地方黑|色|産|業|鍊。
又或者,微乎其微的概率,真的像他哭訴的那樣,他根本與此事無關,他隻是和那個名叫許默的捕快關系比較好,經常在一起釣魚而已。
無妄之災,被衙門懷疑,被牽扯了進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兒子都被人喂了鳄魚。
“……”
難受到了極緻,總要發洩出來。
更深人靜,掀開棉被坐起,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虛空的前方。
心腹躁動,唇緊緊地抿直,點亮幽暗的小燈盞,晦暗中無聲無息地赤腳踩在地闆上,翻出了房間角落裡最隐蔽的箱箧。
取出易容改貌的化妝品,拿出唯一一套女式的衣裙。
對鏡描眉,塗粉,塗胭脂,編發……半刻鐘的時間,鏡中的影像已經由眉目鋒厲的壯年男人,變成了清新利落的女性。
有些愣怔,不知道為什麼,易容改妝後的樣貌,和南鄉如此相像,換上豆綠色的衣裙以後,活脫脫簡直就是翻版的她,翻版的仵作姑娘。
悄無聲息地收斂起了化妝品,裝回盒子,藏回箱子。我戴上面紗,輕輕打開窗戶,自官驿四層的高樓,鷹隼一般,淩空飛下。
姓展的當官的不在,他帶着王朝馬漢,去與駱縣令、周師爺一衆地方官吏應酬去了。大型貓科動物的内家修為精深可怖,是整個開封府上上下下,唯一一個能察覺到我的輕功動靜的。
貓不在,就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