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裡,殷勤的管家帶着仆人,打着燈籠,迎接出來。
“老爺今夜在外應酬,不是說不回來了麼?……夜半三更,長街漫漫,秋寒露重,怎麼也沒傳個話,讓咱們府上轎子去接?就這麼一路走回來了,沒得染了風寒……”
“快,快吩咐下去,廚房熬碗熱滾滾的紅糖姜湯,再炖盅松茸鴿子湯,好好給老爺驅驅寒氣……”
“是。”“是。”
兩個小厮低眉順眼,領了令,匆匆地跑開了,轉過曲折的長廊,隐入闌珊的花|徑當中。
“夫人呢?”
我把混雜着濃郁酒燥氣、脂粉香味的外袍脫下,扔給旁邊侍候的婢子。
“已經歇下了。”管家恭敬地應諾,低聲彙報,陪在側後方,亦步亦趨,跟着往裡走,“哄孩子哄了許久,夜裡起了好幾次,孩子一直啼哭個不停。”
“不是有乳母麼?”
“夫人慈愛,疼愛少爺啊,定要在身邊擱着,守着。”
“那她還怎麼睡好覺,一歲多點的孩子,最鬧騰人的時候了。餓了哭,尿了哭,拉了也哭,吵得滿屋不得安甯……”
高門闊府,雕梁畫棟,深宅大院,幾進幾出。花木鐘靈,怪石古松,富貴典雅。
長廊下懸挂着的防風方燈,仿佛星夜漁火,晦暗搖曳。
歲月安然,盛世靜好。
兩側值守的仆人躬着腰,紛紛垂首,大氣不敢喘一聲。
“備香湯,本官要沐浴。”命令。
“已經備好了,瞧見您一身酒燥回來,小的便立馬吩咐下去了。”悉心麻溜,眼色機靈,很會辦事。笑臉谄媚,話說得也漂亮,“老爺您泡完澡出來,剛好松茸鴿湯也煲好了,正好享用,滋肝潤肺。”
“辦得不錯。”
淺淺淡淡地誇贊。
“老奴分内之事,應該的,應該的。”難得肯定,喜上眉梢。
結果泡完了澡,正捏着書卷閱讀,慢悠悠喝着濃香的湯盅呢,一個美貌的婢女安排伺候過來了。
遠山眉,櫻桃唇,很用心地點了胭脂,豔若桃李。
捶腿,粉拳輕敲,輕柔地按捏。
豆綠袖子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無聲地香豔。
“丫頭,知道老話‘給瞎子抛媚眼’什麼意思麼?”
噗通跪了下來,露出柔美的頸項,瑟瑟發抖,我見猶憐。
“老、老爺……”
“你既如此怯懦,怎麼敢壯起膽子,爬家主的床?不怕被主母打發賣出去?”
到了這個高度,實權重職的文官武将,紙醉金迷的名利場裡,什麼環肥燕瘦、軟香溫玉沒見過,什麼頂級的歌伎、舞姬、名伶吃不到。阈值太高了,實在心如止水,毫無波瀾。
除非來點催|情香,暗算中招。
眼皮擡也不擡,握着泛黃的《戰國策》,專注地閱讀着其中密密麻麻的豎列文字。
溫聲。
“下去吧,下不為例。跟管家說一聲,以後這種孝敬不用再安排了。本官不會納妾的,河東獅兇悍,怕被夫人宰了。”
“……”
秋水盈盈,擡起眼來,不甘心地望了最後一次。貝齒咬唇,欲語還休。
“是……”
輕輕地應諾,蓮步輕移,恭敬地退出了門外。
……
富貴榮華,鎏金蟾蜍,青煙袅袅,玉淨瓶中鈴蘭清雅。放下書卷,望着迷惘的虛空,獨自安靜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