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揮之不去,那具深埋地下的屍體。
深埋地下腐爛的自我。
起身,書房裡來回踱步,困倦疲憊,眼皮子酸澀沉重。
揉了揉太陽穴,實在熬不住了,打着呵欠,去前院正室就寝。
管家彙報說夫人已經安歇了,到了卻發現,燈分明還是亮着的,昏黃且溫馨。
金絲籠裡,名貴的藍尾長鹦鹉,歪着腦袋梳理羽毛。雪白暖和的狐裘毯子中,蜷縮着舒适沉睡的寵物狗大黃。
乳娘抱着孩子在旁邊安靜地喂奶。
貴妃榻上,烏發松散,玉|體|橫|陳,紅紗裙層層重重,朦朦胧胧。慵懶的神情,似睡非睡,好一朵雍容富貴的芍藥花,金堆玉砌出的風情萬種。
婢女垂眉斂眸,屏息伺候,用各種精巧的工具,以及天然的植物染料,給主母的指甲染上美麗的桃紅色,做美甲。
“老爺……”乳娘擡眼望到,微驚。
食指中指比在唇前,做出了噤聲的手勢,壓低聲。“把孩子抱出去,孩子在這裡,夫人很難睡好。”
“是。”
婢女也紛紛退出去了。
府邸正妻的卧房裡,隻剩下靈魂伴侶。
睡眼朦胧,美人缱绻,歪在貴妃榻上,精巧玲珑的紅瑪瑙耳墜下垂,伸出纖纖玉手,分享。
“相公,好看麼,這個顔色?”
低低地嗯聲。
伸出手臂,把摯愛的友人打橫抱了起來,脫離貴妃榻,放到床上,熄滅燈,拉下床帳。
“南鄉……”
“南鄉……”
“南鄉……”
癡癡地喃喃,異世界相濡以沫,深深地依偎進去,黑暗的被窩裡緊緊地相擁在一起,近乎瘋狂地汲取友人鮮活溫暖的體溫,仿佛如此就能驅散那些可怕的屍寒。
“怎麼了?”溫柔,摸着腦袋,按在懷裡,無盡耐心,“與我說,誰傷害你了,我去辦。”
“不,沒人傷害我,到這個位置上,已無人敢惹我。”
“那你這是……”
“南鄉,”黑暗中喃喃地癡語,“要不我們還是去大遼吧,去遼國發展,這裡腐|敗得爛透了,無可救藥,臭氣熏天……”
“我們騎馬北上,去遼國,鷹一樣翺翔,看蒼涼的戈壁、浩瀚的大漠孤煙,皚皚雪山之下,飲清寒甜美的雪泉,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風吹草低見牛羊,縱馬追逐,自由自在……”
漫無邊際地種種幻想。
我想離開。
我真該離開。
離開了這裡,仍是徐明文,留在這裡,腐爛得隻剩下封建官|僚,周衛國。
“你忘了老青天與你談過的東西了?”
南鄉低柔地安撫。
邏輯清晰,有條不紊。
“包相已與你談得很透徹了。”
“你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嘔心瀝血,出生入死,累累暗傷,才爬到了這個高度。人的一生那麼短,大多數在六十五歲左右就病死結束了,總共才幾個二十年?”
“如今已是三十五六歲了,人近中年了,抛棄前半生打拼下來的全部基業,到個陌生的國家,重新從零開始?”
“别鬧,寶貝兒。當初我們北上是為了逃生,不得已為之,如今主動抛棄滔天的權勢富貴,就成了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