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官紅光滿面地離開,轉向下一桌敬酒,錦毛鼠客套的笑容迅速消失。
“野心不小。”冷哼。
“老青天病得快死了,熬不了多少時日了。底下争權奪利得厲害,内定下任府尹展昭,他想搭展青天的線。”傳音入密。
朦朦胧胧,混混沌沌。
喜氣洋洋的嘈雜裡,夾噴香的紅燒肉,機械地往嘴裡送,麻木地咀嚼。
“凡有血性,必起争心,誰不想努力往上爬。不往上爬,他兒子閨女長大了以後繼續給人做奴才麼?”毫無波瀾,“怎麼,小叔子,你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挖空心思巴結朝中大臣、皇城宦官、宮闱貴妃,就是雄心壯志,人家草根使勁往上爬,就是狼子野心?”
“……你不是很讨厭他麼,怎麼向着他說話?”
“他剛剛一通馬屁拍得我通體舒暢,神清氣爽。”
錦毛鼠無言以對。
半晌才繼續,五味雜陳,唏噓不已:“……素潔者,人不如其名,太油滑了。南鄉啊……”
“現在後悔了?”
見縫插針地冷嘲,往心窩子紮刀子。
“不後悔,”沉思片刻,平和地搖了搖頭,仰頸,喉結滾動,濃醇的烈酒飲入愁腸,“她自己的選擇,福禍悲喜都是她自願的未來。”
“我若自以為是,踐踏其意願,強行賦予意中人自認為的好生活,動用手段掠奪到手……丁南鄉看我的眼神,會變得如同你看我四哥般,唯恐懼與深入骨血的憎恨。”
“……”沉默。
“她現在路上遇到我會打招呼,喊我恩公,挺好的。”自言自語,自我安慰。
愛花者不折枝,克制地用情。
百感交集,幾近嫉妒。
“……這人跟人之間的差别,怎麼比人跟豬之間的差别還大呢?你哥但凡有你三分德行,我何至于遭殘害至此。”
“白某之所以還能保存着這僅剩的三分德行,全賴于上頭四位兄長的遮風擋雨。”淺淺淡淡地言說,漠然地清醒,“現在家族裡糧食、河運的生意開始逐漸向我手裡移交了,用不了十年,白某也會變成蔣四,僅剩的三分德行煙消雲散。”
“……”
絲竹靡靡,雅樂清揚。
宴至酣時,兩個仆人搬來沉重的青銅雙耳壺,擺在正廳中央,以及去了箭鋒的紅翎箭支若幹,供衆賓客投壺作樂。
人群歡愉嬉戲着,笑聲陣陣。
外間綸巾儒袍的文人們,詩興大發,伺候上了筆墨。
曲水流觞,遊戲作賦。前者作完,後者緊跟着前者的尾字作,十響之内作不出來,便算輸了,要罰酒三杯的。
那邊武夫們喝得渾身燥熱,一個個便裝勁衣的官差們,大大咧咧撸起了袖子。單腳踩凳子,掐着腰,面漲紅赤地劃拳鬥酒,嬉笑怒罵,酣暢淋漓。
“倆好啊!……”
“五魁首啊!……”
“七個巧啊!……”
“八匹馬呀!……”
“輸了,喝!”
“喝!見底兒!!!……”
起哄嘈雜。
“再來!再來!……”
“……”
戰友情深,醉醺醺,一把攬上了脖頸,熟稔地拽着往外帶。
“來,爺們兒整兩盅!”
“老兄弟,你坐這裡頭不悶麼?!!出來整兩盅!!!……”
同桌的女賓吓得驚叫連連,掩着手絹往旁邊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