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四當家……那小孩兒……”蔣福、蔣安畏懼地退了回來,于心不忍,焦灼地嗫嚅,“他們内陸人水性不行,救不了,也就咱們海島出身的,有希望撈上來了……”
“……”
朗朗月光之下,波光粼粼似銀水,望了小會兒,神情陰晦不定。
脫下黑靴,解開外袍,褪下層層保暖的中衣、裡衣,精赤着胸膛,隻剩下短短的單薄亵褲。
“四爺!……”
“四當家!……”驚呼。
“把夫人給我看嚴了,如果發生其它異況,如果她敢趁我下水的時候作幺蛾子,直接一巴掌抽暈。”
“是!”“是!”
坐到船緣,并不立刻下水,深悉冷水危險的翻江鼠謹慎萬分,一下一下地往小腿上澆河水。
由下而上,從小腿逐漸澆到大腿,澆到雙臂,澆到胸膛,澆到脖頸,直到全身漸漸适應了冰寒的溫度,方才一個猛子紮入進去。
半絲水花沒濺起,遊魚般,入河便不見蹤影了。
再出現時,已經到了落水者身邊。
并不貿然接近,水鬼般無聲無息,冷幽幽地浮出個頭,冷眼觀察着混亂的掙紮撲騰。
自背後靠近,突然上手襲擊,手刀狠辣地劈向後頸,當場打暈,世界安靜了。
毫無阻力地拖着遊,救上了船岸。
……
“**#*&*%&Ⅹ***!”
南海俚語髒話,牙關止不住地打顫,凍到雙手抱胸,不住地跳腳,渾身發紅,瑟瑟發抖。
“快,四爺,裹上禦寒的狐裘!……”
蔣福、蔣安火急火燎地指揮、伺候。
“火爐搬過來!炭火爐子搬過來!烤火取暖!……”
飲下熱滾滾的姜茶驅寒,毛巾擦幹燥濕冷的頭發,裹上一層又一層的厚實衣裳,穿回保暖的寬底兒秋靴。
響亮的噴嚏一串接一串地打,狼藉不堪。
有節奏地按壓胸肺,吐出河水。猛掐人中,溺水的小孩悠悠轉醒。
說是小孩其實也不準确,體格已經發育得差不多了,介于男孩與男人中間,十來歲,少年。
劍眉鳳眸,膚白勝雪,冰肌玉骨,穿着精貴鎏紋的猩紅衣袍,衣領大開,漆黑的長發濕漉漉地垂在裸露的鎖骨上,強烈的色彩沖擊,陰郁且妖冶。
“大冷天的掉下船,你父母怎麼看……”孩子的!
惱火的訓斥戛然而止,商人上下打量着,神情些微地變了。
“……你有些面熟。”
被救上來的少年,溫馴而死寂,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謝蔣大老爺救命之恩,奴婢太史雪松,今生無以為報,來世必當牛做馬,銜草結環,償還大恩大德。”
頗紅的一個戲子,光鮮亮麗,百姓狂熱追捧的名伶,達官顯貴騎乘耍樂的玩物。
“……”
“……你剛剛在哪條船上作陪?陪的都是些什麼姓氏?”
紅玉少年回身,指了指河東邊,燈火通明的一條巨大畫舫。
處變不驚,或者說早已麻木不仁了,平寂地環顧掃視所處的空間,視線略略停駐,和我對上了。
看到同類般,娈|,|,|童友善地咧牙笑開,親熱溫柔。
“你也在這兒陪人呢。”
“……”
又卑微地乞問商人。
“大老爺是要把奴婢送回去,物歸原主麼?”
“……”
巨賈神情陰晴不定,再次重複了先前的問題。
“你剛剛陪的都是些什麼姓氏?”
名伶一一說出來了。
畫舫靠岸。
給救上來的名伶施舍:“下去,跑吧,能跑出多遠看你自己,不建議你找官差,找官差無用。”
“謝大老爺發慈悲!”
少年朝我們的畫舫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赤腳踩在秋冬冰冷的地面上,大步跑起來,猩紅的衣袍猶如赤蝶,迅速融入濃稠的墨夜。
我看到許多爪牙躍上岸,追着他的方向,一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