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料峭,鵝毛大雪飄飄飖飖,将廣袤的南國覆蓋成寂靜的銀色,冰凍三尺,萬物皆白。
老百姓街頭巷尾地忙活,市集裡新生了許許多多賣春聯的小攤販。時不時地幾個小摔鞭在路邊炸響,火紅喜慶的碎紙到處飛濺,那是叽叽喳喳的頑童在淘氣。
年味兒越來越濃厚,歸心越來越強烈。
坐船也好,乘車也罷,客居汴京謀生的旅人們,猶如東非大裂谷随季節遷徙的野牛群,通過各種途徑,迫不及待地返鄉回家。
買不到票的,便請市集裡的擺攤秀才代筆,寫成一封封思念的家信,通過全國四通八達的驿站,發往家鄉。
臘月八号,祭祀祖先,供奉天地神靈,祈求來年的五谷豐登。
家家戶戶熏臘肉,熬制甜糯的臘八粥,每家每戶的婆婆、媳婦,都有自己獨門的調味秘方。
我租住的這處破落房子,房東孫婆婆熏制的臘肉是松香味兒的,聞着便教人食指大動,垂涎三尺。可惜她不給我吃,她全部留給她那個永遠不可能回來的兒子。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祭拜竈王爺,吃金黃酥脆的竈王糖,咬一口滿嘴都是稀碎的糖渣,古老的民間手藝,味兒那叫一個絕,恨不得把舌頭一同咽進去。
臘月二十四,撣塵掃房子。
大掃除,搞全家上上下下,每個犄角旮旯的衛生,滅老鼠蛇蟲。淳樸的迷信習俗認為,可以把一切“晦氣”“窮運”“災運”掃出門。
臘月二十五,朝廷六部三司,各大官衙開始放假,閉門息鼓。仁宗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管貪|污|腐|敗不行,懦弱沒力度,但是對公|務|員的待遇是真的優渥,十五天的帶薪春節假,文職也好,武職也罷,全面放松身心,走親訪友玩得嗨起。
我記得太|,|祖、太|,|宗、真|宗……那些往任皇帝,好像最多也就放七天。
“你不回家麼,娃子,過年還待在外頭?”婆婆大着嗓門問我,老年人耳朵聾,所以以為别人也聾,音量總是無意識地提升得很高,有點吵,“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汴京再繁華,那也不如父母處啊。”
“你不回去,你家裡冷冷清清的,爹娘得多難受……”
我倒是想回去啊。
怎麼回?
怎麼回?
怎麼回!
扛着竹梯子爬上爬下,在老太太的指揮下,揭下舊春聯,把土牆塗上漿糊,貼上嶄新的春聯。
福如東海樹,壽比南山松。
橫批,阖家團圓。
再各處門窗貼上許許多多“福”字,倒着貼,美好寓意,福到了。
“鴨蛋肯定趕在年夜飯前回來,他知道娘親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不能涼了,涼了就齉腥了。”
“嗯。”
附和地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