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賽局就像是在看殺|人集錦。
不同于其他考生,遠在參加朝廷武舉之前,徐明文便已經是沖在一線作戰的精銳十幾年了,刀口舔血,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
緝拿朝廷重犯,緝殺人口|拐|賣團夥,清掃黑|惡|勢力……率領各級公衙隊伍,在腥風血雨裡出生入死,所救者無數,所斬|首者無數,戰功彪炳。
其他舉子大都勢均力敵,即便有實力差距,也不大。
而展徐氏上場,無論對上她的舉子多麼優秀沉穩,都會被逐漸亂了節奏,碾壓,近乎單方面按着虐|殺。
他們和她在實戰經驗上、兇戾心性上,橫亘着一道天塹鴻溝。
行走的人間屠戮兵器。
“禦貓教出來的?”
老皇帝側首問向包愛卿。
包老府尹搖了搖頭,神情愈發凝重,嚴肅地答:“回陛下,不,展護衛隻是贈了她兩三本教冊,補上了這妖孽的理論短闆而已。”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紮根于惡劣的懸崖峭壁,天地間孤獨地野蠻生長,頂着寒霜厲風,枝延花開,枝繁葉茂,終于亭亭如華蓋矣。
老皇帝龍顔大悅,撫須笑說。
“哪裡有什麼妖,這分明上蒼賜予大宋朝的千裡馬。”
可她是個女人。
女人是男人的财産、奴隸、人格附庸物,就該未婚從父,父死從兄弟,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殘裹着金蓮小腳,老老實實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溫良恭儉讓地伺候家裡的少、壯、老男人。
馬漢離老府尹近,忽然聽到了一國之君悄悄地問:“知她婦人身的有幾個,多麼?不多的話……”
不多的話,可以滅口,把事情壓下去。
讓她做一輩子男人。
讓禦貓和朕的棟梁和離,再賜給禦貓一群細白的歌舞美人作為補償。
上位者輕描淡寫,視底下人命如蝼蟻。馬漢背脊竄寒,隐秘地打了個哆嗦。
老昏了頭了吧!
包相、八賢王趕忙勸阻,提醒道:“聖上,先不論武舉科考見了她的許多舉子,單就是,成婚之時,展護衛便已邀請了諸多朝臣作為見證……”
“哦,”老皇帝有些沮喪,被迫取消了決策,哼哼地嘟囔,“他倒是聰明。”
馬漢跟王朝,搭檔兩個暗暗對視一眼,體面的校尉制服之下,渾身冷汗隐秘地涼透。
當初徐明文挑戰他們四人,一己之力對戰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結成的圍攻大陣,她竟還是收着打的。
若拿出今日勢在必得的奪冠狠勁,神擋弑神,佛擋屠佛,魔擋誅魔,他們四大校尉,沒一個人能撐過她十招而不鮮血淋漓。
這是頭冷靜瘋癫的怪物。
她卑微太久了,壓抑太久了。未在沉默中順從地向下墜落、消亡,于是從站起來反抗的那一刻起,生命如蓬勃爆發的火山神迹,高速熊熊燃燒。
鋒芒畢露,不惜一切代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範超、鄭廉、衛修能、司馬鴻泰、徐明文、鄒無疾、窦智堯,本朝這屆科舉,七位勝到最後的武舉人,輪流上台接受考官的考校。
大臣們走馬觀花地看着台上的精彩交鋒,舉子們一個個上台競技,朝武狀元的無上榮耀沖擊,或者敗在禁軍團練使孟大人凜冽的苗刀下,或者敗在展大人渾厚的巨阙劍下,眼花缭亂,異彩紛呈。
忽然間,衆人被打斷了注意力,聽聞太監再次高昂地揚聲:
“彰化軍節度使,狄青,狄大将軍到——”
“微臣來遲,萬望聖上恕罪。”
東邊響起一陣嘈雜,黑袍翻飛的猛将帶着随從軍士匆匆穿過人群,在老皇帝的龍辇前方恭敬跪下。
“愛卿平身。”
老皇帝樂呵呵,慈善地道。
“不必惶恐,你軍務一向繁忙,今日這等閑雜小事召你過來,實是朕為難了。”
猛将頭垂得更低了,謹小慎微。
“微臣不敢。”
“起了吧。”
老皇帝再次和善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