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尋收起傘走出寺廟,裴衍走在她身後,說:“公公不如也直接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追回贓銀,我也好搭把手,為朝廷盡一份力。”
“盡一份力,還是出一口氣?”楊一尋拎着傘一路慢悠悠的走,傘尖在雪上劃出一道長痕,反問道:“我跟裴将軍都攤牌了,裴将軍怎麼還跟我彎彎繞繞,明知故問呢?”
寒風如刀,刮的楊一尋左右搖晃,傘尖也在雪上劃出曲線。
“裴将軍,你不肯對我放下提防,也不肯一殺了之,我也很難辦,此事,倒也不需要我們一起硬頂,今兒也可以當沒見過你。”
裴衍默然了許久,看着雪地上的痕迹。
“郭守敬,甯王,還有你父親。”
楊一尋沒說話,沒回頭,也沒停下腳步,拎着傘在雪上劃了個圓圈。
裴衍跟在她身後,擡腳踩進圓圈裡。
走一步,踩一步。
“依着朝廷律法,官銀丢失,隻要經手的人,都會受到牽連,盜竊官饷鞘銀,郭守敬是首犯,李衛公是從犯,當問罪判處,此事牽扯不少戶部官員,追查起來可不止掉這兩個腦袋,你怕戶部的人借着這三個人跟你的關系起哄,讓你事情更難辦,所以,你要先審李衛公,你揣着郭守敬跟李衛公的兩份供詞,所有跟他們接觸過的官員都會有所顧忌,戶部的人也不敢貿然對你發難。”
楊一尋緩緩擡眸,看着前面,拎起傘扛在肩上,一邊走一邊回身看着裴衍。
她臉凍得微微發紅,眉頭略上挑,看着裴衍,眼裡帶着幾分明晃晃的惡意。
“我也沒法子,好事輪不到我。”楊一尋後退着往前走了幾步,拿着手裡的傘挽了個劍花,接着轉回身伸了個懶腰說到:“‘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
裴衍停下腳步,看着楊一尋的腳印,越來越長。
雪地上傘劃出的痕迹,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字。
去就以道。
裴衍目光銳利,面龐清冷,踩着字走了過去。
楊一尋踩着雪一路走到城門口,回頭發現裴衍已經不見了,她加快腳步,快速回到宮中,追回官銀的差事,經過今天這麼一鬧,十有八九是落到裴衍身上,裴衍說的沒錯,一旦追不回,都是她的過錯,官銀的事,自然戶部最清楚,況且現在是甯王陸景之奉命調查戶部,無論如何,她都需要陸景之的消息,一面清算賬務,一面填補虧空,陸景之短時間内能不能兼顧,她需要去找他商量一個妥善的法子,陸景之可真是給她找了一分錢好差事。
雪停了,風就起了,越來越大,楊一尋眯着眼靠着宮牆根底下走,今日之事皇上已經知曉了,很生氣,下死令,七日内必須追回官銀,沒追回之前,她也不用去晉見了,七日一到看結果,要麼死要麼活。
她今日也沒見到祁閑,事情也沒辦成。
楊一尋走的急,沒看路,心中思慮,周圍太監宮女人來人往的,正值夜晚換班,忽然“啊”的一聲,驚的楊一尋回神。
黑燈瞎火,哭喊連連的。
但還是來不及收腳,楊一尋絆倒在一個跪地的宮女身上,一個側身,雙雙倒地。
小宮女本就跪在地上哭,此番哭的更是大聲。
楊一尋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沒反應過來,摔得有些發疼,她扶着肩膀站了起來,臉上沾了些雪水,從額頭睫毛滑下。
顧不得身上的不适,楊一尋耳邊全是宮女的哭聲,此處人來人往,甚至惹人矚目,她伸手碰了碰宮女,說:“你沒事吧,是踩到你了,還是摔疼了?”
楊一尋語氣溫和,小宮女聽到,擡頭看向聲音處,紅色的紅燈在兩人之間,小宮女瞪大眼睛看着楊一尋的臉,哭聲漸漸轉為抽泣。
“你還好嗎?”楊一尋低頭問。
“我、我咳咳咳......”宮女剛開口,話堵在嗓子眼兒,憋出一串咳嗽,咳得滿臉通紅。
楊一尋蹲在地上,上下掃了一眼宮女,看她渾身上下好好的,應該沒傷到,看着沒什麼事起身就要走,剛起來就被拉住了手。
“你、你。”那宮女臉通紅,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一面咳嗽,一面又不肯松手。
風大,地上的燈籠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楊一尋看不清周圍,她抽出手歪頭問:“還有事?”
“沒,沒有。”宮女讪讪地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