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尋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兩件事同時進行?那不左右全都得罪了,養殖誰養殖,利農利田的時候百姓失去了田地,那麼多百姓要是一起鬧起來,内有反民,外有倭賊,不亂了套,何況這麼改革還讓員外地主撈不到好處,還有之前的“永不加賦”,朝廷想通過寬免一系列稅賦來營造人心思定,人心思安,哪有兼得的好事,不過是朝廷想征百姓的田罷了,一旦征收了百姓的田地,農戶沒了田,要謀生,那就隻能去給養殖戶當勞動力,況且這麼多田地,别說朝廷官員了,就是地方官都難保不用勢力搶占田地,說不定還會把整個村子都圈起來整成大養殖場,在山頭放羊放牛多方便,依我看這政策還不如不下。”
“你說得透徹,可是有了詳細的做法?”陸景之問。
“此時與我何幹,殿下莫不是忘了,今日我來是與你商讨官銀的事情,我不想死。”楊一尋扭頭看着陸景之,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才接着說:“殿下怕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閣老的想法,不想此事順利進行,先是借郭守敬清查戶部,了解曆年開支,再借我之手引皇上猜忌,一個生活中犯了錯的人,在朝廷之事上就不會引人注意,就算是閣老要防着你,也會把重心放在戶部裡,清查他手下的戶部官員。你之所以不想讓裴衍插手,是因為一開始。”楊一尋眼神冰冷帶着侵略感,死死的盯着陸景之說:“你就一直很清楚官銀的動向,很清楚的知道,官銀拿不回來了,很清楚的知道我的處境,而我。”楊一尋頓了一下,“而我因為想要活着,就要不斷地想辦法将功補過,無論我怎麼想,都隻有我能把大局攪砸了,也隻有我能替你辦事。”
“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楊一尋說:“也是好笑,裴衍怎麼會認為你是我的後台,你們皇家的人,沒讓我帶着鐐铐到處去走,昭告天下我有罪就不錯了。”
楊一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收起身上的戾氣,說道:“退一萬步說,這政策,當朝沒有,前朝還不是一抓一大把,哪個朝代不是大張旗鼓地改革,不管怎麼折騰,還不是興一時衰一時,哪個時候沒有能人高人,可是一旦坐上了那個位置,都覺得自己才是救世主,想着流芳百世,碩德不朽,到頭來不都是等弊端大鬧才想着設法挽救,然後又是踩着一堆白骨改朝換代。俗話說得好‘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老祖宗的話,得聽。”
“以史為鑒,太難了,沒人能夠做到,曆史就是不斷重複自己。”陸景之欲言又止的看着楊一尋,周圍寂靜無聲,片刻後說道:“既便如此,你也沒有其他選擇,即便你想招兵買馬,現在也不是時機。”
話音一落,又安靜了下來。
停頓了良久,楊一尋敲着桌子的手指才落下,打破了安靜,說:“問計可以,殿下拿什麼跟我交換?”
“不問計,我問謀。”陸景之說道。
“這樣啊。”楊一尋遺憾地說:“問計還能做交換,問謀的話……可不是殿下能換得起的。”
碳火越燒越旺,噼裡啪啦直響,陸景之轉着手上的指環,說:“那你要我怎麼做。”
楊一尋收起手,拄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殿下什麼都不用做,各退一步,興衰由天,輸赢由我,我有一計,可謀得失。殿下聽還是不聽?”楊一尋說完,又敲了一下桌子。
“好。”
“皇上即準了旨,同意兩件事并進實施,又怎麼會不知這些政策一旦推行,所要承擔的後果,且不說這兩件事本就不易實行,朝廷還收了閣老的俸銀,這麼看,閣老的這兩個提議,多半不是為了算計,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那部分虧空,隻算計了一小部分,就是征田。”
楊一尋頓了頓,伸手去撥炭火,說:“殿下不想讓此事得逞,但閣老在提議之前,應該就有了詳細的安排。”
楊一尋目光落在門上,“若是百姓真鬧起來,是大北最好的出兵機會,我們能想到,李閣老也能想到,這就需要朝廷先出兵鎮壓,現在各方戰事都吃緊,偏偏恒陽城中有一個閑人。”
楊一尋看着陸景之,兩個交換了一個眼神。
“可是這個人,皇上不信任他。”陸景之接道。
“就是要不信任,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沒人比他更合适。用一個不信任的人,就需要有人去盯着他,‘卑不謀尊,疏不謀戚’,還不如兩個都不被信任的人,互相盯着。”楊一尋說着,伸手拿起兜裡,挂在身上。
“還真讓殿下說着了,我就是那個能攪局的人,哪還用得着同我問計,我這個人就是最好的計。”楊一尋說完,要起身,陸景之先她一步起身,擋在楊一尋面前。
“不管你怎麼想我,我從來都不想你涉險。”
“殿下說的那裡話,隻要記得你算計了不止一次就行。”楊一尋說罷,繞過陸景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