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我一個宮中内宦,有什麼好隐瞞的。”楊一尋表面不動聲色,聳聳肩,卻心跳如雷。
她靠着門杵在原地,之前那些日子仿佛發了芽長了藤,纏在自己身邊。
楊一尋不由得蜷了蜷手指,絕對不能被發現。
裴衍版靠在椅背上,指腹摩挲着玉韘,修長的指節一下下輕撚,忽然手指一頓,拿着玉韘敲在茶杯上,發出“叮”的一聲。
楊一尋側目,雜亂的思緒被那聲脆響拉回,心跳一聲聲的催動她。
不知怎麼就一步步走到了裴衍面前,為了維持鎮定,楊一尋幹脆坐在裴衍面前的椅子上。
擡手點上蠟燭,隔着光跟裴衍對視。
“裴将軍,你若是對我身份存疑,大可以去甯王府打聽,我在那當差六年,什麼疑問,都能找到蛛絲馬迹。”楊一尋說:“這對裴将軍來說,不算什麼事。”
“不算什麼?”
楊一尋忽然發現裴衍很喜歡重複她說的話。
“你一個罪臣之子,陸景之倒是把你藏得很好。”裴衍說:“為什麼?”
“為什麼呢?” 楊一尋刻意重複裴衍的話。
她擡眸而視,不知是不是燭光的原因,眉眼帶着清冷跟落寞,說:“我怎麼說也是将門之子,甯王用我還算得力,明裡不賣我點好處,暗裡總要給我點獎賞。我這身份哪裡算藏,總不能昭告天下,畢竟面子上要過得去,得維持主仆同心。”
裴衍聽着楊一尋的話,又用玉韘敲了一下茶杯。
又是“叮”的一聲。
屋外風動,吹的窗框嘩啦啦地響,太監宮女人來人往,嘈雜紛亂。
着急的,開心的,呵斥的,難過的。
這些聲音落在裴衍耳邊。
他卻看見楊一尋眼睫抖了抖。
楊一尋言下之意,因為她是将門之後,如果他身份存疑,陸景之也不敢用她。
再者,她都是太監了,還能翻出什麼花。
“這樣啊。”裴衍語氣拉長帶着戲谑,說:“甘心麼。”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求個安身之所罷了。”楊一尋說完,對着裴衍笑了一下,很淡,很淡,像風一樣捉不住。
屋裡不會有風。
“甘心。”楊一尋說道。
裴衍注視着楊一尋的眼睛,燭火一跳一跳的,燭光眸光,仿佛一彎弦月,再一次出現在他眼前,一雙讓他過目不忘的眼睛。
裴衍耳邊好像聽到了風聲。
剛才明明無風。
今日中途離席,他繞這麼一個圈子,竟有些不知道一開始接着酒勁來找楊一尋的目的了。
問話?還是找茬兒?還是一直以來想殺他?他現在也說不清了。
裴衍感覺他耳邊隻有風聲。
他對楊一尋很好奇。
“再說。”過了許久,楊一尋緩緩開口。
“若我是甯王撿回的阿貓阿狗,做到這個地步,那肯定是甯王的心腹,皇上對甯王感情還是有的,畢竟虎毒不食子,若是真把我當甯王殿下的人,那對我做的事不以為然才正常,但顯然不是。”楊一也伸手敲了敲茶杯說:“皇皇上看我礙眼的很。”
“因為我的身份。”楊一尋搖搖頭,說:“裴将軍,你懷疑我什麼?”
今日是皇上設宴,宮中必定會人來人往,他倆誰也不能把誰怎麼樣。
“楊在清。”裴衍這時喊了楊一尋一聲。
裴衍的目光不知何時又變回以前,帶着侵略。
“父債子償你不肯,屈身賣命你不從,全家上下十幾塊口人的性命,換你身殘命賤,你靠着仇恨和貪婪活到現在,好事輪不到你身上,壞事你又躲不掉,你憑什麼想借着失勢來起勢。”裴衍說:“你活着,幹嘛。”
裴衍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傳進楊一尋的耳朵裡。
一個有身骨無氣骨的太監,妄想用去勢謀權勢。
楊一尋已經麻木了,她平靜了下來,隻是喉嚨發緊,她意識到身邊已經糟透了,隻是很對不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