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陳春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楊一尋,果然還是個黃口小兒,逞匹夫之勇。
看着楊一尋戰戰惶惶,汗出如漿的樣子,陳春心中盤算,甯王仁厚,不會追究什麼,若是真追究起來,倒也可以直接把楊在清推出去了事,都是他們這對昔日主仆的事。
“都下去吧,楊在清留下。”陳春使了個眼神,周圍小太監立馬快步從兩側退了出去。
陳春坐在紫檀木座椅上,等太監都下去了,說:“好一個同舟共濟,既然你有這個念頭,這個差事就讓你來幹。 ”
陳春一句話,就已經把責任推到了楊一尋身上,辦好了,功勞是陳春的,辦不好,責任是她的。
“是。”楊一尋頭也沒擡的應下,仍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等着陳春繼續發話。
“我們兵丈局受皇上器重,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心裡都要有個數。”陳春聲音跟呂福海一樣尖細,但卻少了些盛氣淩人。
“奴婢明白。”楊一尋簡單應下,心中若有所思。
是個在皇上面前抛頭露面的好機會,但事情發展的有些太過于簡單。
雖說送個殘次品給陸景之不是什麼大事,反正這刀是不是她摔壞的,現在都是她摔壞的,但這事捅到皇上面前,都不會留着她。
驅傩還在繼續,需要用到的的鐘鼓、铙钹等響器均是由兵丈局制作,陳春是個謹慎人,所有事情都要過目一遍,但在此事上卻顯得異常随便,把放刀的捧盒放在桌上就走了。
路過楊一尋時,有意停了一下。
陳春離開後,楊一尋打開捧盒,看着那把刀,這可不單是雲紋摔掉一個角,刀刃上也有缺口。
是個人看見都會鬧起來,但凡接過刀的手有一絲猶豫,都會被皇上發現,陳春在宮裡做活這麼多年,不會這麼不小心,犯這種低級錯誤。
楊一尋伸手摩挲着刀身缺口,垂眸思索,心裡沉了沉,她把墊在刀下的紅布蓋在刀面上,重新蓋上蓋子。
陸景之不會用刀。
是皇上有意為之,還是巧合,隻要皇上不出面,錯的都是手下經手辦事的人,即便陸景之有怨言,也是屬下的人的錯。
屬下猜對了黃上的想法,那就是做得好,歸功于皇上禦人有方,皇上英明,屬下猜錯了,辦砸了,覺悟低,就是屬下擅自揣摩聖意,要掉腦袋的。
楊一尋回屋處理了一個頭上的傷口,拿出根毛筆,在紅布一角寫下一個小小的‘默’字。
雪停了,天也黑了,空氣又冷又重,楊一尋揣着湯婆子走進怡香園。
桃雨還跪在原地,臉凍得通紅,在那跪的東倒西歪,昏昏沉沉頭一點一點的,聽見腳步聲,猛的直起身子。
看清來人後,眼睛瞬間亮亮的。
桃雨搓搓鼻子,悶聲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楊一尋把湯婆子遞給桃雨,說:“再過一兩個時辰,你就回去吧,今晚不會有人來這,明早你再過來當值。”
“真的沒事嗎?”桃雨半信半疑的看着楊一尋。
“沒事。”楊一尋淡淡地說:“也不用跪那麼死,這處沒人來。”
“哦,好……你頭怎麼了?”桃雨點頭應下,把湯婆子揣在懷裡,“……哎?……喂!你又去哪?”還不等她把話說完,楊一尋就離開了。
宮宴在钰簾樓舉行,位置在昕雪湖幽簾山半山腰的一個台上,此處位置高,視野開闊,地方大,周圍四壁又圍的嚴實,防寒保暖,可供歌舞表演,還能在此處觀煙火。
宴席剛開始,為了順利進行,宮裡上下各個部門忙忙碌碌,楊一尋拎着捧盒跟在陳春後面。
陳春正在檢查一會兒要放的煙火,楊一尋低着頭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席上歌舞升平,笑聲不斷,太監宮女端着菜肴跟酒水魚貫而入。
楊一尋幾次探頭,明目張膽,被陳春發現後狠罵了幾句。
她看見了裴衍,坐在最邊上,唯二的兩個外男,另一個是皇後的弟弟,當今聖上的小舅子,保和殿大學士。
按理說這是家宴,裴衍為什麼能來。
楊一尋搖搖頭,目光帶着機敏,今天怪事一籮筐。
歌舞進行到一半,殿内出來人領着楊一尋進去,陳春上前,跟來傳話帶路的太監客套了兩句,便回頭看向楊一尋,眼裡帶着警告,語氣卻顯得随和,“禦前機靈着點。”
楊一尋點頭哈腰,跟着引路太監走到殿門前,就聽見皇上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周圍聲音嘈雜,楊一尋聽不太清,走到殿門口,看着裡面情形,聽見皇上斷斷續續道:“……因景之查貪污案有功,幾日不眠不休,功勳卓著,朕深知已,今日家宴,又逢早平通敵,奏凱班師,天下大吉,特賜你把刀,已酬謝功績。”
沒人注意門口,楊一尋肆無忌憚地觀察席上每個人的一舉一動。
皇上說完,轉了一下玉扳指,目光又轉向裴衍,看着身邊的馮皇後親手把酒倒滿,又道:“還有裴衍啊,你哥哥跟你平亂有功,勇猛無畏,衷心為國,年後當賞,你看看有什麼想要的賞賜,盡管開口,如今你一人在京中過年,母後提議,不如邀你一同來宮裡熱鬧熱鬧,左右不是外人,那今兒個朕就賜你些壓勝錢,保你今年平平安安。”
“兒臣謝父皇隆恩。”
“臣謝皇上恩賜。”
裴衍跟陸景之一同起身謝恩,不輕不重看了陸景之一眼,他可沒想要封賞。
楊一尋在殿外聽到皇上的話,端起捧盒,亦步亦趨地跟在前面的太監身後,走到陸景之面前,把東西遞給他。
皇上此時在跟馮皇後說話,楊一尋始終低着頭,在看清來人後,陸景之身體一僵,神色逐漸凝重。
遲遲沒人接過捧盒,楊一尋察覺異樣,擡頭,對上陸景之深邃又晦暗不明的視線。
兩人視線相撞,瞬息的功夫,卻感覺有幾個時辰那麼漫長,陸景之面冷如冰,電光火石之間,楊一尋對着陸景之輕輕眨了下雙眼。
陸景之那雙眼睛漆黑,像是浸了墨,他看着楊一尋的表情,略帶僵硬地接過捧盒打開,在看到裡面的紅布時,如楊一尋意料般愣住了一瞬間。
紅布上的黑字明晃晃的,陸景之揭開紅布,擡眼,重新與楊一尋的目光對上,沒有說話,伸手摸了摸刀身。
楊一尋不能說什麼,對着陸景之使眼色後重新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