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尋看着眼前走來走去的人影,翻身下馬,把馬拴在樹上,自己坐下靠着樹合起了眼。
裴衍很少坐馬車,馬車四壁方方整整,束縛着他施展不開,這會兒在馬車上看了一上午的路線圖,也有些疲勞。
他走下馬車,看了一眼坐在樹下的楊一尋,從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臉,裴衍下意識往那邊走,走幾步忽然定住,轉身走到季叙白馬車前,敲了敲。
“你不下來?”
“不下,日頭太足了,會曬黑。”季叙白懶散的聲音從馬車内傳出。
“有事上來說。”
裴衍皺着眉頭沒說話,掀開車簾。
“你看這幾日天象如何?”裴衍問到。
“恐有場大雪啊。”季叙白打開扇子,慢悠悠地搖着,“但我也不是欽天監的,也不保準能下幾日。”
裴衍若有所思道:“我們此行,至少要一月,朝廷沒派什麼人随行,但暗中盯着我們的不會少,麻煩。”
季叙白接言道:“你不是已經按照自己的路線走了嗎,最多五日,便能甩開他們這群家夥了。”
大啟的陸驿十分通達,車馬走陸路四通八達,驿站遍布。
“若是路上遇到大雪,小心點别走散,但若是到了臨安遇上大雪,就要赈災了。”裴衍跟季叙白對望了一眼,“三九天還沒過,港口還沒完全恢複出口,種田養殖也不是時候,我們現在去那,能幹什麼。”
話音剛落,季叙白就坐直身子,立刻明白裴衍話中的意思,手拿扇子不輕不重地打着節奏,說:“臨安那地方,真有些名堂啊。”
角落中,一直縮在那的硯雲端着茶盞的手微微一緊,季叙白看見後,不動聲色地輕咳一聲。
時間差不多了,裴衍喊來衛影整隊出發,他一個人走到楊一尋坐着的樹下,擡腳踢了踢他。
“起來。”
楊一尋呼氣清淺,睡的不沉,裴衍這一腳踢下去,楊一尋瞬間就清醒了,緩緩睜開眼睛,看着裴衍,眸色寒涼。
“走了。”
楊一尋沒動,坐在地上,雙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裴衍,眼中帶着說不出的意味。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片刻,楊一尋才清醒過來,避開裴衍的審視的目光,兀自起身。
忽然,楊一尋覺得眼前一黑,身體直直地向前栽倒,裴衍伸手将她扶穩,“楊公公這是幹什麼,投懷送抱也得看場合。”
楊一尋手指緊了緊,推開裴衍,後背抵着樹,眼睛看着裴衍,但卻沒有聚焦,許久,才緩過神來,腿有些麻。
“籲……”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口哨聲,裴衍跟楊一尋聞聲看向身後,就看見季叙白拉開帷裳杵着下巴看着這邊,說:“再不結束,時間來不及了哦。”
裴衍撇了一眼季叙白轉身上了馬車,楊一尋看着他倆這邊,無奈一瘸一拐地去牽馬。
“上來。”
聽到裴衍的聲音叢馬車裡傳出來,楊一尋沒做出反應。
“不上來,你就一直騎馬騎到臨安。”
……楊一尋穩住自己的情緒毫,勉強扯了下唇,不客氣地坐上馬車。
裴衍的目光緩緩落在楊一尋臉上,她臉上還殘留着一抹病态的蒼白,嘴唇毫無血色,身上因為騎馬灰塵仆仆,裴衍拿起放在桌上的錦帕,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而後扔給楊一尋。
“我很好奇,你在宮裡那麼想活命,那麼怕皇上殺了你,可你現在的身體,你又毫不在意,你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
錦帕砸在楊一尋身上,輕飄飄的沒有聲音,楊一尋看着青色的錦帕,心中疑惑,張了張嘴,卻也沒發出聲音。
裴衍是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的。
楊一尋拿起錦帕擦了擦手,良久,開口道:“裴将軍不是說過我心比天高,但命比紙薄嗎,我信命,所以身體我做不了主啊。”
聽到這話,裴衍冷笑着,“楊在清,你要是信命,你就不會坐在這兒。”
馬車内茶氣萦繞,楊一尋漠然,她不是信命,也不是不信命,她是不知道,該不該信命。
“裴将軍。”楊一尋緩緩開口,說到:“我也很好奇,你不是想我死嗎?”
裴衍嘴唇緊閉,沉默片刻,眼神異常冰冷,上下打量楊一尋,說到:“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我現在同行,你上了我的馬車,風雪一起,先下馬後下馬又能怎樣?誰都不能幸免,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裴将軍原來是明哲保身啊。”楊一尋看着裴衍的眼睛說:“也對,有句話說得好,同朝為官,如同乘一船,看裴将軍的意思是,沒有什麼關系是一成不變的,那現在是?”
不等裴衍回答,楊一尋接着說:“可是我這個人,向來都是獨善其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