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以為他退這一步是要走,沒想到他轉身從行李包裡翻出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直到浴室響起水聲,林窈才從眼前的情況回過神來。
她拿起丢沙發上的衣物毛巾重新晾好,一臉深沉的盤着腿坐在床邊複盤。
氣勢到位,吐詞流暢,語氣合格,回擊角度點對點面對面,拳拳到位,目前來看不存在會事後輾轉反側懊悔沒有發揮好的部分,整段下來也算酣暢淋漓。
唯一的失算是……
林窈略顯困惑的看向浴室門。
他真的和過去變了很多。
比起沉穩從容的樣子,那些一瞬間的敏感和暴躁反而是林窈更熟悉的一面。
可這些敏感和暴躁也知出現了一瞬間,很快就消失無形,無論是深夜生氣離開卻又半道返回,還是在她說了那麼難聽的話之後還能平靜的去浴室洗漱,都讓她始料未及。
——是和楊嘉荷在一起之後磨出來的性格嗎?
這個猜想蹦入腦海時,伴随一股克制不住的暴躁——讓他滾!馬上滾!
忽然發現電腦還沒關,林窈剛噴薄起來的火氣臨時卡停,連忙下床走去電腦桌前。
林窈看了眼浴室方向,裡面的水聲還在繼續,她看回屏幕,手上熟練操作,檢查了一下最近打開的文件夾,緩緩松了口氣。
本來要關電腦,卻不自覺點開了那個存滿老照片的文件夾。
以前電子設備貧乏,手機連拍照功能都沒有,相機更是稀罕玩意兒。
有段時間,很多商場和公園的照相館都擺設了名叫“大頭貼”的拍照機器,選擇喜歡的相框樣式和套數,隻要十幾塊錢就可以在小小的自由空間裡拍出各種喜歡的照片。
随拍随取,比照相館方便,也沒有攝像師杵在跟前的那種尴尬和僵硬,非常适合周仲霄這種别扭的人。
也不記得去過多少次,但隻要放假,過節,生日,遇上了拍大頭貼的地方,林窈都拉着他進去拍,洗出來一人一份。
這些照片被林窈收在密封盒裡,直到搬家那年代瀾大搞斷舍離,相片被翻出來,代瀾問她還要不要。
林窈打開一看,因為當時洗出來就裁剪成小份,導緻這麼多年過去,很多照片都起翹彎折,甚至畫面都有點發黃不清。
搬家暫停,她拿了本厚重的書,把照片一張一張展開壓平,等到第二天平整了才開始整理。
她本來以為很難分清,可隻要看一眼當天穿的衣服和紮的頭發,時間順序便清晰排開,漸漸地看出一些趣味。
最開始的時候,照片裡的周仲霄就跟截擺拍的木頭一樣,直戳戳往那兒一站,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可随着照片時間一點點拉過,照片裡的人開始變得放松,自在,甚至也開始搞怪。
他總是會在快門落下的一瞬間忽然出手,要麼是在她腦後豎手指裝兔子耳朵,要麼是把她的臉捏變形。
最離譜一張是拍的時候他忽然伸手,從錯位的角度看像是直接把手伸進了她的鼻孔裡,手的後面是她無措的臉。
拍出來全是醜照,還不許她删除重拍,要不然下次就不拍了。
她把照片清理了一遍,擦掉髒污,用手機一張一張拍下來存了電子檔,最後把這些零散的照片貼到卡紙上,用冷裱膜包住,回北京之後,又把照片全存在了電腦裡,用一個文件夾标記。
平時工作很忙也很累,開電腦不是學課程就是做私單,她幾乎不會打開這個藏在電腦一角的文件夾,也不存在每每回顧淚流滿面的情況。
但她始終記得有這麼個文件夾存在,好像它存在這裡,對她來說也是種陪伴。
可林窈不願意讓周仲霄看到這些。
現在想想,在面對鄭時珣有意無意的打探時,她單方面替岑晴擺出的那點體面驕傲,更像是自己的心理映照。
對一段感情遲遲不能忘懷是她自己的事,不想被指點評價,更不想之後遇上那個人,發現他過得很好,也被他發現自己念念不忘。
好像是什麼軟肋被人捏在了手裡,但凡他表露出一絲一毫“原來你真的非我不可”的得意,她都會覺得難過又諷刺。
所以剛才那些話裡,多多少少摻了點水分,她其實玩不起。
但更不想被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