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過山峰,移過巨石、老松、枯草……他匆匆掠過,将視線定在一處斷壁上。
粗粝的指腹磨在缰繩上,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沒張嘴,聲音有些古怪的翕出。
徐良知曉他在找什麼,見他那副模樣便曉得是找到了。
黑壓壓的一片也定住了,他們向兩旁撤去,露出一條寬松的道來。
健壯的駿馬高揚着頭,模樣迥異的人晃晃悠悠的從那道駕出。
與大昭完全迥異的服飾,頭發垂落着,有些微微發卷,眼窩深遂,鼻梁高挺,皮膚不似文人般白,是那種經過風吹日曬,久經磨砺的深色。
發黃,又帶點黑。
單隻耳垂上帶着長又響的墜子,不是珠玉,而是帶着某些楔文的金銅。
“沈巍,久聞大名啊。”那人語調懶散又特殊,腔調有些怪。
沈巍沉着聲喚了下他的名:“阿什勒。”
阿什勒撒開缰繩,兩條長腿放在馬背上,一條腿垂落,一條支着。
手肘撐在上面托着腦袋,頭有些歪。
又是怪腔怪調的一聲:“是。”
沈巍拽緊缰繩,調轉馬頭,便要向後方離去。
“哎——”阿什勒叫住他。
沈巍側過頭,見阿什勒的目光落在那塊石碑上,夾雜着些玩味兒,像是在看一場事不關己的熱鬧。
沈巍反問一句:“怎麼,你怕?”
“怎麼不怕,當年我們首領的頭顱就是在這裡被斬下的。”阿什勒沒見過,那時他還小,隻能看着那塊斑駁的石碑想想,“聽族裡老人說,你那一刀格外利落,就一下,血濺了一片。”
沈巍看不出他眼中有絲毫懼意,反倒是狼崽子一般,見到獵物露着垂涎森寒的眼,滿是興奮與渴望。
“怕,就滾,換個不怕的來。”沈巍與他們沒什麼好說的,撂下這一句便走了。
徐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調轉馬頭跟上去。
沈巍帶來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再加上阿什勒身後的人馬,烏泱泱的。
阿什勒伸展軀體,利落跨馬而坐,牽着缰繩跟上去。
他是真不怕,還有些挑釁地跑到沈巍的身側。
在他眼前,駕馬跑遠。
沈巍沒有同他攀比的心思,随手招呼了個軍中實力還算強勁的兵,叫他去與阿什勒玩玩。
徐良湊到他身邊:“人來了。”
沈巍看見了。
他早就看見了。
不知怎得,也起了點壞心思。
駕馬時故意往斷壁那邊靠近,風聲擦着嶙峋的斷壁,枯草被吹的歪斜,但根卻深紮在石縫裡。
壞心思一閃而過,沒意思極了。
沈巍不再拖拉,直接雙腿加緊馬腹奔向前。
身後的一行人自是跟上,空曠的山壁被震落些許碎石,馬蹄的悶響在此蕩漾許久。
寂靜,耳邊隻能聽到風聲。
斷壁上,幾十道身影立起,一雙雙堅毅的眼迎着風,去窺視早已不見的身影。
為首的兩人齊齊摘下面巾,赫然是駐守河東的蘇瞿白和常瞑河。
常瞑河轉了轉酸痛的手腕,低聲問了句:“還跟不跟?”
“跟。”蘇瞿白一直沒收回視線,“我帶人來跟,你得會河東鎮着。信源不明,不能确定此事是不是沈巍做的局,你本就不應該來。”
“嗐,哪有什麼應不應該,來都來了。”常瞑河在河東無聊極了,每日不是練兵就是練兵。
他耐不住。
雖說都是将才,他與蘇瞿白和沈巍還不大一樣。
蘇瞿白滿腦子彎彎繞繞,凡事提前想萬分。
沈巍有勇有謀,行兵布陣樣樣在行,天生的将才沒得說。
而他,算是走詭道,向來出其不意,叫人頭痛。
各有其長,各有不同。
蘇瞿白看他一眼:“你那副将怕是滿肚子牢騷了。”
常瞑河沒法說,這倒是真的。
隻要不是什麼火燒眉毛的事,都是過了他的副将才會傳到他耳邊。
“能人總得多出力。”
他尋了借口,卻也不再多言,将大部分人留給蘇瞿白,便反身回河東。
“不用。”蘇瞿白拒了,他沒帶太多人,隻點了十個精銳。
如今到了沈巍的地盤,人多也占不了優勢。
不能打草驚蛇,他加上十人足矣。
“行吧。”常瞑河向來很少反對某件事。
留下十個精銳好手,他便走了。
蘇瞿白覆上面巾,帶着人深入幽州内部。
沈巍與關外之人勾結之事,他還要再探探,至少得弄清他們之間到底達成了怎樣的約定。
除此之外,還要探探幽州兵馬的規模。
心裡有數,到時候真開戰,也不至于在關外和沈巍的夾擊下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