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着眸子,誰都看不清她眼中的思緒。這些罪證自然不是她查出的,她隻是個引子罷了。
昨日左丞夜半暗中登門,多餘話一句沒說,隻将今日殿堂上要相告之人一一訴說,又将積攢許久的罪證交由給她。
雖說他們都能明白根本,但此事由左丞等天子近臣捅出與梁溫捅出也截然不同。帝王他并不想沾身,也不能沾身,他才初初登基,明面上也得落得個明君的名聲。
晴天霹靂,砸的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朝堂上數百道身影萬萬沒想到梁溫甫一露面就像驚雷般狠狠砸向他們,劈的他們成了焦灰。
梁溫口中所涉及到的人一臉灰敗,他們不是不想為自己辯解,而是明白此事雖由梁溫挑頭卻并非她一介七品小官能幹涉的。
他們看向大殿上首一言不發漫不經心翻看罪證的年輕天子,心中比任何時候都明白,這是他拿着梁溫升職一事作幌子,真正的目的是為了除掉他們。
他們不傻,年輕的帝王才登基,必是要見見血,清清君側的。隻不過,此時他們才是帝王選中的人。
他們罪大惡極嗎?在世人眼中是的,但是身在官場誰能做到真正的兩袖清風一身正直,誰都會明哲保身混入這個腌臜的戰場,他們未必是其中最為罪孽深重之人,但他們無疑是最合适的開刀人選。
年輕的帝王開始顯露自己的雄姿,昂然的俯首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他們早該想到的。
沒被涉及到的官員或是慶幸或是同情,臉上精彩極了,其中不乏有與那十幾人關系匪淺的,但此時都一緻的保持了沉默。
他們心裡都門清,此事絕不會清清揭過,定會牽連家族,他們如今能做的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好好好,朕真以為大昭朝廷固若金湯,群臣一心。卻不想誰都能插進一腳來,左一個貪污斂财,右一個結黨營私,接下來是不是要如雍王一般逼宮造反!”李恪沉着聲音怒喝,站起身将梁溫呈上的罪證全都擲在地上:“這大昭是不是要跟了你們的姓啊?”
“姓鐘?姓楚?還是姓王啊?”
“一遇正事難事你們便互相推脫,好事閑事你們倒是激了似的往上湊,朝廷的俸祿不是養着你們吃幹飯的!”
李恪呼出一口氣來,雙手覆在桌案上:“今日所涉官員,摘去官帽,脫下官服,滿門流放。”
“若敢私下接濟,傳入朕的耳中,同罪論處。”
李恪看向梁溫:“此事由你揭發,便由你全權負責,莫要辜負朕的期望。”
梁溫跪地:“臣人微言輕,此事施行定會多加受阻。”
“傳朕旨意,幽州豐澤縣縣令梁溫救駕有功,出類拔萃,是為不可多得的人才,擢升正四品刑部尚書。即刻起,捉拿貪官污吏,肅正朝風。”
李恪看着她瘦弱的身軀,又言:“禁軍統領劉岩松與左丞楊衛敬協助,務必妥當。”
“臣遵旨。”三人齊齊應聲。
“朕就在此等候。”李恪鎮守,群臣無人敢動,連通風報信都不能。
禁軍入殿,将那十幾道身影往外拖。他們仿佛此時才從渾渾噩噩中驚醒,口中哭着喊着臣冤枉,但事到如今,他們的辯詞已經毫無用處了。
天子想要他們死,有千種萬種理由。
梁溫等人出了殿堂,劉岩松調遣了一千禁軍,浩浩蕩蕩出了宮門。
生活在天子腳下,盛京的百姓也是警覺,見到如此陣仗二話不說麻利的關門閉府,不多言一句,生怕惹禍上身。
就以這陣仗來看,絕對不可能是雷聲大雨點小,天子腳下是個驚險之地,一切都得往重了看。
哀嚎驚呼在四面八方湧出,腳步聲重重落下,好似要将這地都震起一般。
今日日頭足,明晃晃的天什麼都遮不住,什麼都藏不住。
十幾位朝臣家宅被闖,禁軍直入,二話沒說将人帶走。數百道輕甲加身的禁軍左翻右查,女眷紛紛驚恐的被丫鬟小厮們保護着規避,眼睜睜看着家宅被抄。
雖戶戶禁閉,可消息還是如雪花般落在旁人家中。盛京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被抄了家的便是自家府門。
狼藉混雜,曾經的榮光不複,所有的光鮮亮麗都蒙上了腐朽的灰影。
這響動太大了,一直到夜半才徹底靜了。
十幾戶,幾百個男男女女,皆被安置在牢獄中,無望的等着天明。
這一日,盛京的門窗終究是沒再開過,甚至昔日的千家燈火都明明滅滅起來。
梁溫、左丞以及禁軍統領趁着夜色複命,殿中的沉寂終于被打破。
他們恍恍惚惚,此事終于落下帷幕,年輕的帝王立了威勢,向他們亮出了利爪和尖牙。
有人心滿意得,有人惶惶恐恐,有人内心無波,有人遍體生寒。
帝王明亮的眸含着笑,長達一天的朝會終于散了。
群臣跪了太久,出殿時互相攙扶着,呼吸散在空中,眼中是少有茫然後怕。
大昭的天,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