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桌上,也說得上是賓主盡歡。
老太太坐在上首,邢宇坐在她左手邊,而坐在邢宇對面的,正是有些日子沒見的元齊主仆二人。
書墨自然是不能上桌的,他立在元齊身後,替元齊布菜,元齊則端起一杯茶,朝邢宇道:“多日不見,邢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邢宇臉上看不出喜怒,也沒說什麼,端起酒杯回敬了這杯茶。
一時間場面有些冷清,站在老太太身側替老太太布菜的蔣氏這時便出來打圓場,掩唇笑道:“元公子此次大駕光臨,竟不知與宇哥兒還是舊相識?”
元齊笑回:“不過碰巧同了一段路,也算是緣分吧。”
說完,又看向老太太,再度端起一杯茶,擡手道:“素聞餘姚姚家家風清正,世世代代為官清廉,此次路過餘姚,聽聞老夫人大壽,特意來給夫人診個平安脈,若有叨擾之處,小可這裡以茶代酒,敬老夫人一杯。”
姚老夫人雖然身處姚家後宅,但元齊的事情也聽姚志忠提過幾次,此次見傳說中的神仙一般的人物兒竟來了自己家裡,早就高興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又聽元齊說是專程來給自己請平安脈的,更是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能一個勁地點頭,連連道“好”。
還是姚志忠冷靜下來,替母親接下了話茬,道:“不敢當不敢當,元公子這般尊貴的人物,母親如何受得起,先前不知您會大駕光臨,也沒有給您接風洗塵,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您海涵。”
元齊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面,客套話一套接一套的,聽得姚志忠甚為耳順。見元齊誇他府中井然有序,下人做事有條不紊,姚志忠便連忙推脫,說這都是蔣氏做得好,席上的其他人見了,便紛紛誇贊姚志忠好福氣,娶了個如此能幹的當家夫人,姚志忠聽得舒心,嘴上說着謙遜的話,但贊賞的目光也時不時地往蔣氏身上瞟,一時間夫妻恩愛、兄友弟恭,家庭和睦、四世同堂的景象羨煞一衆旁人。
宴到中途,元齊忽然問道:“邢公子,你那小跟班怎麼沒來?”
見元齊問起,老夫人也是眉眼含笑,看着邢宇道:“對啊,方才宇兒你不是還特意遣人去請了嗎?”
邢宇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自己身旁空出來的小位子,低頭解釋:“今兒個人多,容易出亂子,孫兒讓她在院子裡待着呢,多謝祖母體諒,待會兒散席了我就讓廚房多給她做幾個小菜,也算沾沾祖母的福氣。”
老夫人點點頭,坐直身子,朝元齊笑道,似在解釋:“小孩子都貪吃,愛吃零嘴兒,許是吃不慣這宴席,等會兒晌午了宇兒你就遣人出去給他買些零嘴兒,大家都開心了老身才開心。”
邢宇連忙稱是。
幾人說着話的當會兒,就見一小人兒從小門貓着身子,跟在一小厮身後鬼頭鬼腦地進來了。
來人正是煙。
不消人問,她就皺着臉,捂着肚子朝老夫人可憐兮兮地道:“吃壞肚子了,多耽擱了一會兒,誤了老夫人吉時,請老夫人怪罪。”
說着就要跪下。
老夫人自是不許她跪,立時就扶住了她,臉上也未見不悅,反而笑容和藹地道:“興許是我們這兒的吃食你有些吃不慣,這才會水土不服,待會等那道湯上來了,老婆子讓你嘗嘗,對你身子有好處的。”
說完,像想起什麼似的,又朝元齊道:“對了,待會兒那湯,可是餘姚一絕,元公子您可一定要嘗一嘗。”
蔣氏在她身後欲言又止。
“母親,今天是您的大日子,那湯是特意為您準備的,哪能……”
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夫人打斷,老夫人道:“有什麼不吉利的,老太婆我過了幾次壽就喝了多少那湯了,我都喝膩了,今兒個元公子才是貴客,怎麼,貴客連口湯都不給喝?”
蔣氏犯了難,小聲解釋道:“媳婦不是說的不是這個,我們姚家的東西元公子什麼不能用?我是說那小……小童。”
說完,用眼神朝煙示意。
煙好不容易坐好,一擡頭,就看到了元齊朝她投來的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低下頭,在心裡啐了一聲,呸,晦氣。
自上次城主府一事後,煙就不怎麼待見元齊了,此時見到他,就覺得他腦門上寫着“準沒好事”四個大字。
果不其然,一道熟悉的白玉湯盅出現在了煙的視線範圍内,而上首老夫人也不跟蔣氏争執了,兀自舀了一碗湯,朝煙遞了過來。
“來,肚子不舒服多半是水土不服,這湯裡放了藥膳的,孩子你先喝兩口,暖暖胃。”
蔣氏見勸不動,幹脆也放棄了:“算了,規矩都是人定的,今兒個隻要老太太高興,您說什麼都成。”
說完,也給元齊盛了一碗,殷切道:“元公子,您請。”
元齊隻看了那湯一眼,就将湯放在了桌上,他帶着意味不明的笑,看向煙,道:“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讓她多喝點吧。”
話落,大家也都不吃菜了,一桌子十幾雙眼睛紛紛朝煙看了過來,仿佛她不喝他們就無法繼續吃菜一樣。
煙很是無語,看來,這是趕鴨子上架啊,就算她明知道這湯裡有東西,也隻能閉着眼喝下去了。
一仰頭,湯盅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