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方才現場有些混亂,柳鳳不知什麼時候又混迹了進來。
居然也沒人攔着,隻見一個滿臉堆笑的腦袋,探了過來。
劉明以為自己花了眼,這人見到屍體,也就是略微皺了皺鼻子,一點兒害怕的神色也沒有。
柳鳳瞟了眼地上的屍體,“啧”了一聲。
确實是慘,生前那麼美的一個人。
她快步上前,自然地接過劉明手中的紙筆,不一會兒,便記好了。
“薛仵作,繼續啊。”柳鳳推了推呆立的薛譽。
驗屍一事刻不容緩,不過是來記錄一下文字,孔瑞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不再阻攔了。
“現在開始剝除屍體衣物。”
柳鳳見縫插針,“我幫你!”
說罷,三下五除二将李冉衣物褪下。
屍體胸腹及四肢前側已經開始出現屍斑,讓人忍不住撇開眼。
屍表檢驗完畢,死亡時間推斷在一個時辰前,其餘的并無異常。
薛譽讓柳鳳準備了些酒糟、醋和白抄紙,開始洗敷屍體。
先将屍體用水沖洗一遍,再擦上皂角,洗去屍體上的污垢。洗完後,用微熱的酒糟和醋,敷在屍體上,外頭裹上李冉的衣物和草席。
柳鳳倒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驗屍方式,她悄悄問道:“這是查驗什麼的?”
“若身上有傷痕,洗淨後便能顯現出來。”
柳鳳點點頭,若有傷痕,此案有可能并非意外。
洗敷屍體需要約莫一個時辰,這個當口,柳鳳跟在薛譽身後,豎着耳朵聽孔縣尉問話。
先是周銘清,他雙目紅腫,看着有些喘不上氣。
“今日我和杜大夫約好了上門診治。我身子不太好,患有哮喘,若不是杜大夫定期給我診脈開藥,我怕是早就……”
“是我對不起娘子,若不是她日夜操勞,賣玉米面掙錢給我治病讀書,我也沒有今天。我太沒用了,功名也考不上,錢也不會掙,當初承諾的讓她過上好日子,我……”
話還沒說完,周銘清又一陣抽噎,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杜凱忙讓人将準備好的甘草幹姜湯端上,灌進周銘清口中,過了一會兒他的氣息才平穩下來,悠悠轉醒。
杜凱自覺找到孔縣尉,把今晨發生的事,事無巨細交代。
他說的和周銘清大緻相同。
“我走的時候,經過院子,餘光見驢子還在拉磨,可卻沒有李娘子的身影。正疑惑,驢子往前繼續走,露出了已經倒在石碾子上,血肉模糊的李娘子。”
“我快步上前想要救她,卻發現一切都太晚了。”
“周公子聽到我的呼叫,從屋裡出來,看到這一幕便暈了過去。我安頓好他,這才去報了案。”
孔縣尉又分别叫了幾名鄰裡來問話。
他們證實,周銘清确實患有哮喘,靠娘子掙錢請大夫來看病。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還有人在巷口見到李冉,再見時,卻是陰陽兩隔。
一切證詞都能對上,柳鳳皺了皺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屍體變軟了,薛譽拿掉蓋在上面的東西,用水沖掉酒糟與醋,開始檢驗。
可惜,李冉身上并無任何傷痕。
孔縣尉松了口氣,“行了。我看此案很明确,就是個意外導緻的壓塌死。口供能對上,屍體上也沒有其他緻命傷。”
過了會兒,劉明從屋裡出來,在孔縣尉耳邊低語。
孔縣尉點點頭,“屍親周銘清對該結果無異議,既然如此,此案便結了,無需請官複驗。”
屍體被妥善安置好,放在院中随時等待下葬。
柳鳳見地上那根銀钗孤零零地躺着,并沒有人在意它。
她撿起細細端詳,銀钗上頭雕着花鳥紋,鑲嵌了一顆玉石,做工精美。
一點遺物,留着給周銘清做個念想吧。
柳鳳将銀钗遞給周銘清,說道:“節哀。”
周銘清愣了半晌,“這是……”
“這不是李娘子的銀钗嗎?”
“……周某不太懂這些女子的頭飾,想來應該是的。多謝這位公子。”
案件既已有了定論,圍觀熱鬧的百姓都紛紛散去,縣衙的人也離開了。
柳鳳跟着薛譽往家走,她越想越不對勁。
“你不覺得此案的定論有些草率嗎?”
“說說看。”
“那根銀钗,縣衙的人根本就沒在意。我剛撿起來還給周公子,可他一副從未見過的樣子。”
“我以前見過李冉,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頭上最多戴一根木簪子,今日不過是在家中磨面,怎麼戴上了如此華麗的銀钗?而且那根銀钗看起來價格不低,不像是李冉和周銘清能買得起的。”
“李冉的死法也很蹊跷,累暈過去了,難道石碾子壓過來的疼痛還不足以讓她清醒過來嗎?”
“按照常理,石碾壓過時,身體是會稍稍移動的。可李冉的屍體,碾壓處和未被碾壓處,界限分明。就像……有人給她擺好了位置,按着她讓石碾子軋過去一般。”
柳鳳跨進家門,轉頭對薛譽繼續說道:“總之,我覺得此案疑點太多了。”
剛說完,隻見薛譽眯着眼看向自己,身後大門“砰”地一聲被他關上。
“幹……幹嘛?”柳鳳被盯得心裡有些發毛。
“疑點?柳鳳姑娘,我看你身上的疑點才比較多吧。”
“說吧,你怎麼會寫驗屍格目的?”薛譽抱着雙臂問道。
“這有什麼難的,寫兩個字而已。”
“一些仵作行才會用到的生僻術語,你一字不差。甚至有些記錄比我唱報得精簡許多。”
柳鳳轉了轉眼珠子,忽然一手扶額一手捂着肚子,“哎喲!累了一個早上,肚子好餓呀,還有點頭暈,不會是舊傷複發了吧?”
“小譽譽,我先回屋休息一下。勞煩你給我做點什麼吃的填填肚子,吃飽了我便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