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直到快日落西山,孔縣尉才磨蹭着召集了大夥,上浮雲山開棺驗屍。
柳鳳和薛譽趕到浮雲山時,李冉的棺木已經被人挖開擡出。
天色有些暗了,衆人提着燈籠、舉着火把,照得這片山通紅明亮。
薛譽按照李冉“托夢”的指示,将破碎的右側頭骨拼接在一起,果然發現了一個緻命傷痕。
孔縣尉倒吸一口氣,看向柳鳳的眼神都變得敬重了起來。
“柳風,這李冉有告訴你,到底是何人殺了她嗎?”
柳鳳擰着眉頭,支吾了半天說道:“那倒沒有。我想,她是有什麼難以言說的苦衷吧。”
孔縣尉點點頭,并沒有起疑。
正說着,突然,有名雜役喊道:“劉哥,這是什麼啊?”
“硯台?”
柳鳳一聽,忙沖上前去,“給我看看。”
隻見那名雜役,在墓穴的土堆中,挖出了一個硯台,上頭有個角已經破了,雖然是黑色的硯台,但柳鳳一下子就從上面聞到了血的味道。
柳鳳想起來了,上回在周銘清的書桌上,就沒有見到硯台。
一個書生,書桌上放着筆、墨、筆洗,卻沒有硯台,這就是奇怪之處。
她接過硯台遞給薛譽,“你比對看看,和李冉頭上的傷口吻不吻合?”
薛譽一對比,果然,嚴絲合縫。
這硯台,便有可能是殺害李冉的兇器。
而使用硯台的還能有誰?
自然是書生周銘清。
事不宜遲,孔縣尉帶着衆人往周銘清家趕。
“周銘清!周銘清!官府查案,開門!”
可木門被拍的啪啪作響,也沒有人來。
柳鳳心裡一驚,該不會是逃走了吧?
劉明退開幾步,沖過去将木門踹開。
夜風将院子裡幾日前的血腥和腐臭味吹出。
院子裡的石碾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暗青的色澤。
地面和石碾子已經清掃幹淨了,仿佛從未發生過那個“意外”。
柳鳳從王安手中接過一根火把,跟着劉明往屋子裡走去。
薛譽見狀,也忙跟上。
屋子門敞開着,月光在門前方寸之地照出一絲光亮。
門上挂了把艾蒿,沒有清香,隻有點腐爛的味道。
柳鳳嘟囔道:“又不是端午,怎麼挂起了艾蒿?上回來,好像沒見過呢?”
薛譽瞟了一眼說道:“他娘子剛死,有些人信這些的,也許是為了驅邪吧。”
柳鳳冷笑一聲,驅邪?把自己的娘子當做邪祟,所以便要殺了她?
跨過門檻走進屋内,濃郁的腐肉味從鼻腔鑽進來。
可似乎并沒有什麼其他的異樣。
屋子的中間有一張四方桌和兩張圓凳,桌上擺着粗陶的茶具。
和上次來似乎沒有什麼區别。
右側是一張長書桌和一把椅子,書桌上整齊地擺放着幾本書籍和筆墨紙硯。
柳鳳快步上前,将硯台拿起。
那是一個全新的硯台。
一個未沾染過墨汁的全新的硯台。
柳鳳眯着眼對薛譽說道:“所以,周銘清與季秀英存有私情,不惜将自己的發妻用硯台殺害後,僞裝成意外?又或者,李冉發現了端倪,與周銘清發生争執過程中,被周銘清殺害?”
“小譽譽,你怎麼看?”
不等薛譽回答,柳鳳又搖搖頭,“還是有哪裡不對。”
“杜凱知情嗎?不知情的話他當時在做什麼?知情的話為何要包庇周銘清?”
薛譽見她眉頭緊鎖,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先找到周銘清再說。”
柳鳳點點頭,朝左邊走去,左側是一個矮櫃,櫃門關着。
柳鳳将其打開,裡頭的衣裳和褥子整整齊齊地疊放着。
一塊有些破舊的屏風,擋在眼前,讓她看不清裡屋。
劉明走在二人前面,他邊走邊小聲喚道:“周銘清?周銘清!”
他從屏風的左側繞過去,忽然有亮光直射眼睛,迫使他微微眯起眼。
定睛一看,原來是燈籠的亮光在一面銅鏡上反射了光芒。
而銅鏡中,一個戴着黑色幞頭的男子側臉,忽明忽暗。
“誰!”劉明厲聲問道。
柳鳳一驚,正要上前,薛譽攔住了她,“小心。我去看看。”
柳鳳跟在後頭,舉着火把看去,那裡有一個女子梳妝用的台面,上頭擺放着一面銅鏡,而銅鏡前,頭戴幞頭的男子,側臉趴在上頭。
男子面色蒼白中透着青黑色,渾身腫脹,脖頸處有一道又寬又長的傷口。
台面上、灰色長衫上、地上,都是幹涸的血迹,泛着黑紅色。
死人了,是周銘清。
劉明踉跄後退,腳底似乎碰到了什麼硬質的金屬物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是把菜刀,刀面上似乎沾着血迹。
柳鳳蹲下,用火光細細照看着。
确實有血迹,難道脖頸處的傷口就是這把菜刀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