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縣尉見他二人訝異的表情,有些嘲諷的神情,驗了也是白驗,這不就是自缢死嗎?
薛譽調整心态,差人将屍身衣裳解開,查驗了一番,“雙腿皮下有輕微青紫色,應是生前傷……”
接着又翻了個面。
剛翻過來,便皺了皺眉,“後腰處有紅紫色傷痕,形狀規整,長兩寸,寬半寸。”
又過了一刻鐘,終于将屍體勘驗完畢。
孔縣尉差人将魏天和吳仵作請進來複驗。
柳鳳湊到薛譽耳邊說道:“我想看看那些東西。”
她說着,朝桌上擺着的繩索、紅蓋頭和季秀英的衣物擡了擡下巴。
“孔縣尉,草民想看看物證。”
孔縣尉對薛譽冷哼了一聲,“看吧。”
柳鳳接過,細細看了起來,繩索如同薛譽所說,很新,但上頭的磨損痕迹不對。
若是自缢,季娘子掙紮導緻的磨損痕迹應當是固定位置的橫向來回摩擦,而不是整條繩索上縱向的磨損。
可若是死後被人吊起……
但為何死狀同自缢如此相似?
等等!
柳鳳指着季娘子的口舌說道:“吳仵作,看看她的舌骨。”
“舌骨骨折,舌系帶斷裂。”
這……柳鳳見孔縣尉面色青紫,有些難為情。
果然!季秀英并非自殺,一切都是僞造的假象。
柳鳳閉上雙眼,片刻後,她睜開眼。
吳斤已經複驗完屍體,與薛譽的初驗結果一緻,隻等魏天開口。
可魏知縣卻不說話,他饒有興緻地看着柳鳳,片刻後說道:“我想先聽聽柳風的想法。”
柳鳳有些訝異,但随即冷靜下來分析道:“季秀英并非自缢而亡,而是壓塞口鼻死。”
“壓塞口鼻死?壓塞口鼻死的屍表特征應為腹部幹脹,雙眼張開、眼球突出,面部黑紅帶有淤血,□□突出,便溺污壞衣服。季秀英雙目緊閉,且腹部無幹脹現象,不可能是壓塞口鼻死!”孔瑞祥說道。
魏天擡手,制止了孔縣尉,他朝柳鳳點點頭,“你繼續說。”
“當晚,季秀英到周銘清家中,兇手趁其不備将她撲倒在床上。後腰上的傷痕,便是與床沿磕碰造成的。兇手擔心季娘子喊叫将鄰裡招惹來,便用棉被捂住季秀英面部。季娘子喘不過氣,不斷掙紮,雙手在褥子上抓撓,因此導緻褥子破損,甲縫内有褥子棉線。兇手為了抵禦季娘子的反抗,雙膝壓在季娘子雙腿前側。屍體雙腿前側的青紫痕迹,便是這麼來的。”
“自缢的繩索一看就是新的,但整條繩索上有縱向磨損痕迹,可以推斷有人在季秀英死後将繩索套在其脖頸上,并通過拉動繩索的另一端,将屍體擡高至合适的位置。”
“至于方才孔縣尉說的疑點,壓塞口鼻死并不必然導緻腹部幹脹,而季秀英雙目緊閉的原因是,兇手用棉被捂住其面部并施加外力,造成了雙目閉上的現象。至于舌尖伸出牙齒,并非自缢導緻,而是有人強行将其舌尖扯出,導緻舌骨骨折。”
魏天欣賞地看向柳鳳,贊許地點了點頭,“柳風說得不錯,正是我想要說的。此案需重新判定。”
魏天邊說,邊朝孔瑞祥瞥了一眼。
不過是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孔瑞祥後背卻瞬間沁出了一層薄汗。
他轉了轉眼珠子,笑道:“魏知縣英明!我差點被表象給欺騙了!那請問這殺害季秀英的兇手,究竟是何人?我差人将他揪出,嚴加審問,定讓他将殺害季秀英的過程給我說個明明白白!”
“孔縣尉,可不止殺害季秀英,還有周銘清呐!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女子,如何能對周銘清一刀斃命?若是季秀英殺的,為何她身上沒有血迹?”
“這……”孔縣尉額間也沁出了汗水。
“罷了罷了,這是你們璞縣的案子,我并非本縣官員,不好置喙。隻是孔縣尉,我不得不提醒你,這驗屍格目和案件結果是要移交到荊湖南路提刑司的,若被上頭的人發現案件有異,你……”魏天點到為止。
孔縣尉擦了擦汗,彎着腰走到魏知縣身邊,“還請魏知縣提點。”
魏天指着柳鳳和薛譽,“這二人能助你斷案驗屍,此案你便多聽聽他二人的想法吧。”
“另外,璞縣還有李冉一案,需要複驗。孔縣尉,請帶路吧。”
一路上,薛譽和魏天走在後頭,薛譽将李冉的案情又和魏知縣大緻說了說,“三日前,周銘清的娘子李冉被發現死在家中石碾子上,右側頭骨和身子被碾爛。”
“當時驗屍并未發現其他傷口,孔縣尉判定為意外。後來我和柳風發現了端倪,說服孔縣尉重新開棺驗屍,發現右側頭骨碎片上有緻命傷,兇器應該就是周銘清的硯台。隻是已經沒機會向他問話了。”
魏天挑了挑眉,“竟然有這麼一出?孔瑞祥這個人我了解,沒什麼太大的能力,卻又很自大。我想知道你們是如何說服他重新開棺驗屍的?”
薛譽漲紅了臉,擅自挖墳,裝神弄鬼,畢竟是違反律法又不大光彩的事情,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魏天倒也沒有為難他,“不方便說也罷。”
一陣沉默後,魏天開口道:“薛譽,我當初和你說的話,你可考慮好了?如今的案子你也看到了,璞縣縣尉不堪大任,你若跟着他,隻怕和毛雲峰一樣,一輩子便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仵作。你若願意,跟着我,我不僅能讓你成為内仵作,還能讓你的能力不至于被埋沒。”
“還有你的那個書吏柳風,原來并未見過他。你可知道他的來曆?這人不簡單,推案能力于我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二人若是聯手,去到天子腳下都有可能。你難道就甘于在這小小璞縣偏居一隅?”
薛譽擡頭看了看走在前頭的柳鳳,對魏天說道:“魏知縣,再給我點時間想想吧。”
魏天拍了拍薛譽的肩膀點點頭,“好,那就再給你些時間。想好了來華岩縣找我。”
說罷,魏天快步上前走開。
柳鳳見狀,湊到薛譽身邊,好奇地問道:“你倆在後頭嘀咕啥呢?”
薛譽看着柳鳳笑了笑,“說我撿了個寶貝。”
“寶貝?在哪呢?薛譽你不地道,我和你一個屋檐下你撿到寶貝不告訴我?是不是信不過我?我不和你搶,就看一眼也不行嗎?”柳鳳在薛譽後面追着問。
薛譽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懶得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