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薛譽逐漸适應了黑暗後,擡眼看了看眼前倩影朦胧的柳鳳。
“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在我屋子裡先歇下。等那人走了再離開。”
“也好,你幫我聽着點聲兒。我在這兒等一會兒。”說罷,柳鳳便在桌前坐下。
她有些困意,雙手放在桌上,側臉趴在上頭,微眯着眼。
二人一時無話,氣氛突然有些尴尬。
屋子不小,但也不大。
薛譽突然覺得有些局促。
他的心怦怦跳着,呼吸有些不穩,他想轉移轉移注意力,便問道:“方才那聲音,到底是什麼?”
“女人的哭聲,還有,像是磨刀的聲音。”
“可我們并沒有看到什麼人。聲音的方向應當是不會錯的。”
“嗯,不會錯,一定是從那間屋子裡傳出來的。”
“難不成……是鬼?是那間屋子裡被燒死的孤魂野鬼?”
“薛譽,咱倆一起經曆的案子,哪一個不是裝神弄鬼?反正我不信這世上有鬼。”
“那若是人,為何要裝神弄鬼?想把我們吓跑?”
“這我就不清楚了,明日去問問黃刺史。”
“他若不說實話呢?”
柳鳳想了想,“那我也不擔心,你忘了于之孝?他應當是知曉些什麼的。黃澤建若是不說,我便去問于之孝。”
“若這别院真的有問題,我們就去找于之孝,住他娘子的别院裡。”
薛譽卻沒有接話。
“小譽譽?”
“嗯。”
“你怎麼不說話了。”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薛譽似乎鼓足了勇氣問道:“你今日似乎總提起于之孝。”
?又來?
“你神金啊,于之孝有妻室之人。薛譽,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往後都不理你了。”
柳鳳想不通,怎麼有這樣愛吃醋的男人。
不對,應當是亂吃醋。
更何況,自己與他還什麼關系都沒有。
“對不起……”
薛譽的腦子有點亂。
也許人在深夜總是會有些消極的想法。
每當柳鳳提到于之孝,薛譽便會想起那句“薛将軍平反了”。
“柳鳳。”薛譽在柳鳳身邊坐下,也學着她,趴在桌面上,輕聲喚她。
“嗯?”
薛譽的眼神柔軟,看着眼前的柳鳳。
二人的鼻尖距離很近,似乎還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似乎有些太近了,柳鳳想着。
可她着實是有些困頓,不想動了。
“我好像從未與你說過我的身世,你想聽嗎?”
“嗯。”柳鳳緩緩閉上眼,索性不去看他,“你說吧,我聽着。”
“其實,我出生于臨州。”
“哦?”
“一直到四歲多,都住在那兒。”
“我是家中幺兒,雖說年紀小,可有些事情,我至今都曆曆在目。”
“幺兒?家人對你一定特别寵溺吧?”
薛譽有些自嘲地笑笑,“我出生時,家中遭變故,沒過多久,父親就去了。母親說我是個喪門星,連同大哥一起欺侮我。”
柳鳳微微睜眼,有些心疼地看着他。
“倒也沒那麼慘,祖母、小娘、二哥和嫡姐,對我都很好。”
“難怪,當初璞縣都在說,你薛譽隻救死人不救活人,可你卻救了我,因為我的眼睛和你嫡姐像極了。”
“嗯。不止是眼睛,還有護着我的樣子。”
柳鳳愣了愣,想起來了。
那時躺在崖底,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見薛譽在自己身旁,生怕追殺自己的人會傷到無辜之人,便讓他快些離開。
說到嫡姐,薛譽的話似乎多了起來。
“嫡姐雖也是母親所出,可從小便養在祖母那兒,對我極好。小時候,母親打我,她便會幫我求情。見求情也無用,便偷偷将祖母喚來,總是能讓我免受一些皮肉之苦。”
“我嘴饞,嫡姐便偷拿糕點給我吃。”
“我哭了,嫡姐便逗我開心。”
“她和我小娘一樣,處處護着我關心着我。隻是可惜……”
薛譽沒再說話,柳鳳大約也猜到了,她們大概是都不在了。
柳鳳轉移了話題,“你說你四歲前住在臨州,後來呢?去了哪兒?”
“後來我去了翠屏縣。”
“那是哪兒?”
“利川路,利州,翠屏縣。比璞縣還要偏遠的地方,在宸國的西北。”
“這麼遠。你是與你的家人一同遷至翠屏縣的?那個地方好嗎?”
“他們都不在了。我與府上的張媽去的翠屏縣,她祖籍在那兒。”
“我在那兒生活了十一年。至少,有十年還算過得開心。”
柳鳳呼吸一滞,到底發生了什麼?薛譽全家上下,便隻剩下他一人了。
不過四歲的孩童,如何承受這些痛楚?
柳鳳方才的睡意散去,微微端坐起,仔細端詳着閉着眼趴在桌上的薛譽。
他的睫毛有些微微顫抖,眼角似乎氤氲着水汽。
可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隻是在講一些無關緊要之人。
柳鳳就是知曉,他的心大抵已經揪成了一團。
“難過的事情,便不說了吧。”
薛譽聽到此話睜眼,一顆淚珠從眼角順着鼻尖滑下,“無妨。我本不欲與人說起這些,但那人若是你,便沒關系。”
“這是一個秘密,我埋藏在心裡十幾年。我怕我再不說,會沒機會。”
“那些追殺我的,視我為眼中釘的,也不知道何時會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