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兵半信半疑看向柳鳳。
眼前這個人是魏知州最為信任的人,此前破獲的昌州季筱美一系列殺人案件,讓她在昌州城内名聲大噪。
可以……相信的吧?
柳鳳目不轉睛盯着劉兵,眼神堅定,讓人忍不住想去依靠。
“我……信柳推司!”
柳鳳唇角微微上揚,幹脆利落一聲“好”,緊接着,手一揮,将陳铮叫到身側,低頭耳語了幾句。
末了,劉兵隻聽見柳鳳說了句,“你隻管去做便是。”
“是。”說罷,陳铮便離開了。
劉兵有些焦急,畢竟裡邊被拿命威脅的,是他血濃于水的母親。
“柳推司,能告訴我是什麼法子嗎?真的不會傷到我母親吧?有什麼我能做的,盡管吩咐。”
“什麼法子暫時不能告訴你。你現在能做的,便是去州衙自首。”
可劉兵卻搖了搖頭,“母親沒救出來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可以。那你便留在此處,但切莫壞了我們的計劃。此刻無事,你若想與我說,便将你與牛利民做的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都告訴我。”
劉兵頹然往牆根一靠,慢慢滑坐在地上,“柳推司不都知曉了嗎?”
“我要親口聽你說。”
劉兵啞着嗓子,将這幾日發生的事緩緩道來。
與柳鳳推測的八九不離十。
牛利民這個人平日裡看起來不大言語,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似乎巴不得自己早些死,好到地下與他娘子團聚。
可在得知自己期限将至後,人求生的本性便漸漸展露,那欲望一日比一日強烈。
平日裡,州院獄裡的獄吏大約沒少閑聊,都被牛利民聽了去。
他不笨,幾日觀察下來,他從劉兵平日裡的行為,和他身上淡淡的藥草味猜測,此人定是家中有人生了重病,急需用錢。
那日,劉兵正當值,給牛利民送餐食時,被他悄悄拉住,“劉大人,幫我辦件事,我給你錢,足夠你拿去買藥治病。”
劉兵從未與人說起過家中境遇,聽到牛利民此番話,腳步一頓,片刻後回過神來,慌亂退出牢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老實點。”
“我隻是想要一些不值錢豬尿泡!”
劉兵一愣。
“隻要豬尿泡,求求你了。”
“這東西你要拿來作甚?”
“說來你也許不信,我罪該萬死,可我也是真的愛她。若哪日,她的遊魂找回了我們曾經的家,卻見不到我……我不希望讓她跑空。”
“可我知曉,我必死無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在家中留下我的身影。”
身影?劉兵覺得奇怪,“讓人給你畫幅像,或是雕個木雕人像,這不是過分的要求。你大可向季管營提。”
可牛利民卻猛地擺手,“不!出自别人之手,都不是我。我殺豬殺了一輩子,能想到的,便是用豬尿泡給自己做個人身像。”
豬尿泡做人身像?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還一股子騷味。
“這……倒是頭次聽說。你知曉的,不得給臨刑之人擅自送物件。但你這情有可原,我與季管營通報一聲,興許會允了你。”
牛利民見劉兵松了口,谄笑道:“不過這麼點不值錢又招人嫌的東西,就不必麻煩季管營了吧?劉大人,我求求你了,豬尿泡并非什麼可怖之物,你若是能幫我,一來積德,二來我那屠宰場藏着我的一些積蓄。你家人的病,興許就能治好。”
劉兵雖未當場應下,但他猶豫了。
巧的是,當日他母親的病又重了些,大夫說,要換的藥方子隻怕是要花費好些銀兩。
劉兵當晚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終于說服了自己。不過是豬尿泡,臨死之人其言也善,不會出岔子的。
于是,劉兵按照牛利民的指示,找來了些豬尿泡,洗淨後一個接一個偷偷送到了牛利民手中。
而牛利民也說話算數,将自己藏銀錢之地告訴了劉兵。
有上好藥材吊着,劉兵母親的身子,倒是沒有再垮下去。
就這麼相安無事了幾天,臨行刑之日,劉兵感念于牛利民對自己的幫助,還特地給他準備了上好的飯菜和酒水。
吃飽喝足,正當劉兵準備回到牛利民牢獄中收拾一番,卻看見王大力不知何時進了牢獄,閉着眼癱倒在地上。
而牛利民舉起自由的雙手,朝劉兵笑了笑。
那笑容憨厚老實,卻讓劉兵出了一身冷汗。
劉兵還未轉身去喊人,牛利民先開口了,“若我說是你為了繼續用我的銀錢救治家人,這才準備劫獄将我放走,而不巧被王大力撞破,你便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你覺得季管營會相信誰的話?若你被治了罪,你那病着的家人怎麼辦?”
劉兵不可思議地看向牛利民,“為什麼?我明明一直在幫你。”
“幫我?你難道不是為了你自己嗎?此事如今你知我知,再沒有第三個人,等我出去了,銀錢都給你,你可以繼續給你的家人治病,這樣不好嗎?”
“可我連一個臨刑犯都看管不住,你覺得州衙會放過我嗎?”
“誰說我要活着逃出去的?”
劉兵疑惑,“你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牛利民走至牢獄角落,掀開一堆稻草指了指,那裡癱軟地躺着一個身形與牛利民相似的假人。
……是豬尿泡做的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