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盤旋不走的候鳥,并非因為好山好水流連忘返,而是聞到了船上腐屍的味道,來覓食了。
“怎麼?”黃尋江問道。
“沒什麼,今日上午我在湖邊發呆,那時候屍體應當就在了,隻是我沒發覺。”
“你有看到什麼可疑之人嗎?”
“未曾。”
黃尋江點點頭,朝薛譽問道:“屍檢結果如何?”
“初步推斷死者是溺死的。”
“鄱陽湖中溺死的?那是誰将屍體擡至船上的?”
薛譽想了想,搖搖頭,“應當不是湖水中溺死的。口鼻、甲縫和鞋襪中均無泥沙。更像是在淨水中溺死的。”
“而且屍體有不尋常之處。”
“是什麼?”
“此人手掌和胸前有劃痕,像是……”薛譽邊說,邊環顧四周。
他在船艙中找到了一個陶瓷的水缸,裡頭的水還算幹淨。
薛譽雙手撐在魚缸邊沿,做了個向前彎腰,頭往下沉的動作。
差一點,口鼻就要沒入水中了。
柳鳳強答,“像是在這樣的瓷缸邊沿長時間壓出來的。”
薛譽起身點點頭,“不錯。”
“還有什麼不尋常之處?”黃尋江繼續問道。
薛譽将死者口鼻處褐色顆粒物遞給黃尋江看,“黃提刑你看,死者口鼻處除了幹淨的蘑菇型泡沫,并無泥沙。但是有一些褐色的顆粒物,不知是什麼。”
“不是泥沙嗎?顔色和泥沙很像。”柳鳳問道。
薛譽搖搖頭,用手抿了抿,又放在鼻下聞了聞,“不是。”
柳鳳盯着那缸水出神,忽然想到了什麼,“像不像魚食?”
“魚食?”黃尋江朝水缸裡看去,“可這裡頭沒有魚也沒有魚食……”
“興許帶走了。帶走幾尾魚簡單,帶來這麼一大具屍體,有些困難。”
黃尋江認可地點點頭,“也就是說,溫甯被人按在這個缸裡溺死的?死時,缸裡有魚還有魚食。”
“不錯。可會是誰呢?與溫甯有仇之人?”
“那可太多了。”楊克禮喃喃,“恐怕,此案與我也有些幹系。”
柳鳳一愣,随即便明白了過來。
當年楊克禮擊殺了鄱陽湖上的劫匪,獨獨船隻和溫甯失蹤十九年。
十九年後,當年失蹤的船隻和溫甯出現了,出現的地方,正是楊克禮管轄的鄱陽縣。
黃尋江朝柳鳳看了看,“十九年前那個卷宗看過了嗎?”
“看過了。隻是卷宗記載得粗略,有些細節還想了解一下。”
說罷,柳鳳看向楊克禮,“楊縣令,當年一事您是親曆者,可否與我們詳細說說與劫匪那一戰?”
“自然,知無不言。”
有人給楊縣令搬了把椅子來,他撐着腿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柳鳳笑笑,“我這腿腳,當年和薛得信打鬥的時候受了重傷,落下了病根,站不久。”
“無妨,您請坐。”
楊縣令坐定後,緩緩道來。
十九年前,他隻是鄱陽縣縣衙裡的一名小兵卒。
當時新上任的鄱陽縣王縣令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告奮勇假扮商隊,擔起了剿滅鄱陽湖劫匪的重擔。
若是不成,前頭已經有那麼多無功而返之人,不是什麼大罪。
若是成了,滅了宸興帝的心頭大患,豈不是大功一件?
王縣令找了幾名兵卒跟随,因為楊克禮長得高大,拳腳功夫不錯,便也被王縣令帶在身邊前往鄱陽湖上。
可惜王縣令被未來的平步青雲沖昏了頭腦,想得太簡單了。
薛家軍豈是什麼等閑之輩?區區幾個兵卒哪裡會是他們的對手?
當時王縣令帶着幾人與劫匪在船上發生了激烈的打鬥,而楊克禮與薛得信離了群,在離得有些遠的另一條船上打得難舍難分。
也不知怎麼的,劫匪的船隻破損,船體開始傾斜下沉。
船上之人死傷皆有,受了傷的體力不支,下了水根本無法自救。
等楊克禮發現時,劫匪的船隻已經幾乎淹入湖水,而其餘人等也不見了蹤影,大約是不會水,沉入湖底,救不回來了。
後來,薛得信被耗掉了太多的體力,加之見到自己昔日戰友皆亡于湖底,悲痛不已。
一時失神,被楊克禮尋得了破綻,一刀斃命。
而楊克禮也因為體力耗盡,昏死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船隻的甲闆上,一旁是薛得信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發臭。
他不知道船隻飄到了哪裡,又過了幾日。
等他劃着船在一個岸邊停靠,扛着屍體走了好幾裡路後,終于碰見了幾個村民。
原來距離那場惡戰已經過去三日了,這裡離鄱陽縣并不遠,他們被村民送往了鄱陽縣衙。
縣衙的人在鄱陽湖上搜尋了整整三日,隻找到了那艘假扮商隊的船隻,船隻上的假金銀珠寶一個沒動。
聽了楊克禮的叙述後,縣衙派了水性好的去湖底打撈,果然在楊克禮回憶的位置附近撈出了那些小兵卒還有死了的幾名薛家軍的遺骸。
隻是術士溫甯和那艘劫富濟貧的船隻卻怎麼都找不到了。